官道之色戒
18CM 发布于: 2024-01-02 16:43 39

【第一章??英雄救美】

「湖光瀲灩山色黛,蟹肥魚美意悠悠。」這就是霧隱湖的真實寫照,霧隱湖又稱為隱湖,位於省會玉州市西南,素有『華西明珠』之稱,每年的金秋時節,都能吸引成千上萬的遊客,它為玉州市乃至整個華西省的旅遊業都做出極大的貢獻。

黃昏時分,遊人漸漸散去,諾大的霧隱湖漸漸又恢復了幾分寧靜。

王思宇靜靜地坐在沙灘上的一塊礁石上,左手穩穩地握著畫板,右手捏著一根鉛筆,正在紙面上嫻熟而輕巧地遊動著,筆觸柔和細膩,那躍然紙上的,並不是風光旖旎的霧隱湖,而是一位風姿卓越的美艷少婦。

少婦就站在七八米外的沙灘上,大約二十七八歲年紀,她身材欣長高挑,穿著一件雪白的連衣裙,胸前露出一大片白皙細膩的肌膚,最讓王思宇著迷的,是那張美得令人窒息的面龐,以及那掛在唇邊的淺淺笑意,她是那樣的清新、潔凈,如同畫中仙子般的一塵不染,竟然一下子就將周圍的景色全比下去了。

少婦赤著腳,手裡提著兩隻紅色的高跟鞋,輕輕地在沙灘上踱著步子,她似乎並沒有注意到王思宇的存在,而是時而低頭沉思,時而極目向前方眺望,遠處湖邊的淺水裡,正有七八個穿著泳衣的少女在恣意嬉戲,而更遠些的地方,停著兩艘漁船,斜陽映照在湖面上,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王思宇今年二十五歲,他既不是美院的學生,也不是青年畫家,繪畫只是他的一項業餘愛好,他的本職是青州市委辦公室的工作人員,這次隨隊來省城公幹。

青州市是華西省東北部的一個很小的地級市,人口不足七十萬,距離省會玉州市五百多公里,開小車要跑上四個多小時。

王思宇昨天本來跟幾個朋友約好第二天去大青山水庫寫生釣魚,可晚上下班後突然接到辦公室鄭副主任的電話,讓他早晨八點半之前務必到機關報道,說有臨時任務安排他做。

王思宇以為和往常一樣,就是去校對幾篇文稿,或者跑跑腿打打電話,他這一年多乾得都是這些雜七雜八的活,已經習以為常了,這次也就沒太在意,背著畫板就到了單位,可去了才發現,大周末的,市委大院裡停著一輛中巴車,市委常委周秘書長,市委宣傳部劉副部長,信訪辦黃主任以及幾個科室的頭頭居然都站在車邊閒聊。

一看王思宇背著畫板來的,鄭副主任的臉色立刻就黑下來了,但身邊有大領導在,所以沒法發作,只好悻悻地瞪了他一眼,領著王思宇去倉庫搬了幾箱當地的土特產,放到中巴車上,隨後周秘書長把手裡的煙頭丟掉,大手一揮道:「時間緊迫,出發吧。」

王思宇在車上聽他們閒聊,才知道這次周秘書長帶隊是去省城滅火去的,原來昨天下午,華西省電視台新聞欄目二部的兩位記者在市信訪辦門口遭到門衛毆打,對方將現場過程全部錄像,揚言要在《晚間報道》中播出。

當時已經接近下班時間,信訪辦黃主任本來在下邊的縣裡搞調研,在接到電話後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趕忙給市委於秘書打了電話,簡要彙報了事情發生的大致經過,於秘書不敢耽擱,趕忙通報了市委書記張陽。

張陽書記對此事高度重視,當晚臨時召開常委會,指示宣傳部、市委辦針對此次突發事件組成專門的工作組,利用周末休息時間趕到省城,去和省電視台有關領導協調,要在第一時間消除不良影響,絕對不能使事態擴大,由於宣傳部王部長正在中央黨校學習,所以會議決定由周秘書長帶隊,宣傳部劉副部長配合,組成精幹的公關隊伍,務必完成任務。

周秘書長不敢怠慢,會後就與宣傳部劉副部長碰頭,做出周密部署,初步擬定了工作組名單,並進行了分工,周秘書長帶人聯繫欄目組領導,希望他們能夠把事情壓下來,劉副部長帶人去找省委宣傳部的相關領導活動,以便從上面向電視台施加壓力,而信訪辦黃主任則親自去探望兩位被打的記者,誠懇道歉,只要他們能夠交出帶子,一切要求都好商量。

第一次跟這麼多領導出行,王思宇感到很不自在,這時上衣兜里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在車內顯得異常刺耳,他趕忙抓起按了關機鍵,見眾人並沒有注目,才緩緩鬆了口氣。

到達省城後,周秘書長等人四下活動,鄭副主任在臨走前偷偷拉著王思宇說了幾句話,王思宇這才知道,原來這次他來省城完全是鄭副主任讓他幫著辦幾件私事。

王思宇用了一上午的時間把事情辦妥,下午在賓館閒著無聊,索性打車來到霧隱湖,遇到了眼前這位讓他驚艷的白衣少婦。

王思宇完全被她的美貌與氣質傾倒,在他眼裡,這位陌生的少婦舉手投足間都有一種難言的韻味,優雅,從容,甚至還帶著些許漫不經心的慵懶,這所有的一切,都構成了一種渾然天成的美,他在全身心地捕捉著這些美麗,並努力把它們一一呈現在畫紙上。

終於,筆停下了,望著畫紙上栩栩如生的素描像,王思宇頗為滿意,他正在猶豫著是否應當上前和少婦搭訕,卻見少婦轉頭對他微微一笑,接著邁著輕快的步子向湖邊走去,揮著手中的鞋子發出銀鈴般的喊聲:「小晶,小晶,我們該回去了!」

水中一個穿著泳裝的妙齡少女搖著手笑道:「不嘛,雪瀅阿姨,我要在玩一會兒。」說罷少女反而擺脫了身邊的幾個同伴,轉身向更遠的地方游去。

「不要游得太遠,注意安全!」少婦把鞋子丟在地上,雙手攏在嘴邊喊著,語氣雖然嚴厲,但聲音柔柔的,似摻了蜜糖般甜美。

「叫雪瀅麼?很好聽的名字!」王思宇微笑著看著少婦遠去的背影,腦海中依舊回味著那嫣然一笑中所綻放的無限風情,竟有些痴了,他從上衣兜里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啪』地點上火,狠狠地吸上一口。

他猶豫了半晌,終於打消了追上去搭訕的念頭,畢竟,他已經不再是校園裡那個青澀的毛頭小伙子了,他已然知道生命中其實有很多美麗的邂逅,還未開始,就已終結,這其中所差的就是緣分,而緣分這種東西,是強求不來的。

王思宇不禁搖搖頭,暗想自己怎麼變得這麼多愁善感了,莫非短短一年多的機關生活,就已經磨去了自己的銳氣?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正沉思間,忽然,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救命聲。

「出事了!」只見三十米外的湖水中,那個叫小晶的女孩正在深水區域奮力撲騰,大聲唿救,而她身後幾米遠處的小夥伴們已經嚇得面如土色,紛紛慌亂地逃回岸邊,大喊大叫著,卻沒有人敢返回去搭救。

「小晶別急,雪瀅阿姨來了。」遠處的白衣少婦趕忙沖入水中,向出事的方向游去,能看得出來,她泳技極好,兩隻白皙柔嫩的臂膀在水中極有節奏地擺動著,而雙腿更如魚尾般從容不迫地敲打著水面,動作輕盈而美妙,極富韻律感。

王思宇趕忙丟下煙頭,脫光衣物,只穿著一件內褲,從礁石上躍下,發力狂奔過去,打算幫助女孩脫困。

此時水中的女孩沒命地大喊著:「雪瀅阿姨快救我,我的腳抽筋了……」

小晶雖然此時心慌意亂,但神志還算清醒,她意識到自己沒有辦法游回岸邊,就拚命地向附近那兩艘漁船游去,希望能登上小船逃生,但她的右腿漸漸抽得厲害,輕輕一動就會引來鑽心的疼痛,所以就在要接近小船的地方,她終於停止不前,身體在湖水中打著旋,時起時伏,情勢已經岌岌可危。

白衣少婦用最快的速度游到她身邊,迅速用手去拖她的身體,小晶這時仿佛已經神志模煳,根本沒法活動,只是死死地拉著她的胳膊。

白衣少婦用力拖著小晶的身體,努力讓她的頭浮出水面,她此刻的想法倒和小晶的一樣,怕沒有體力拖著小晶返回岸邊,所以就近登上漁船,等小晶恢復後再雙雙返回,可當她拉著小晶游到兩隻小船中間時,左腿卻意外地什麼軟綿綿地東西纏住,她越是掙扎,纏的就越緊,此時少婦也慌了神,知道原來這裡竟被下了漁網,而她則成了網底之魚,根本無法掙脫。

危急時刻,王思宇已經飛快地游到她們身邊,白衣少婦忙大聲道:「你小心漁網,先把小晶送上岸,我的腳被漁網纏住了。」

王思宇心裡『咯噔』一下,這時他才發現,附近的水面上漂浮著一趟長長的浮墜,不仔細看,根本不知道這裡被下了一道大網。

他知道在水中被漁網纏住是極危險的事情,但少婦的語氣不容辯駁,他只好先拉著小女孩奮力地往回遊去。

剛剛把小晶拖到岸邊,幾個小女孩就趕緊圍過來,七嘴八舌地說:「小晶你還好吧。」

小晶卻抖著青紫的嘴唇大喊:「叔叔,快去救雪瀅阿姨,都是我害了她。」

王思宇見她沒事,趕忙從岸邊摸起半截玻璃碎片,握著手中,轉頭再次游向白衣少婦,此時白衣少婦力氣也漸漸耗盡,但她很冷靜地靠著單腿和雙臂保持著平衡,身體倒也一直都停留在水面上。

王思宇游到她身邊,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沉入湖水中,小心翼翼地接近漁網,左手輕輕握住少婦圓潤的足踝,右手用玻璃碎片切割著漁網,等到成功地將漁網剝離後,他再次揮動雙臂,浮出水面,見少婦面色蒼白,已經耗盡了體力,身體漸漸下沉,王思宇趕忙攬住少婦的纖腰,帶著她向回遊。

此時兩人的身體緊密地擁在一起,少婦單薄的連衣裙被水浸泡,已經緊緊地貼在身上,與全裸無異,王思宇儘量把念頭放在揮動的手臂上,來驅趕腦海中紛沓而來的雜念,但漸漸地,他的手臂也有些酸軟,重心不由自主地逐漸上移,最後竟將那兩顆飽滿的酥胸死死地抵住。

少婦也覺察到了這種尷尬,輕輕咬著嘴唇,在湖水中轉動腰身,欲要掙扎,但全身酥軟,使不出半點力氣,最後只得放棄,默認了這隻臂膀的存在。

感受著手臂下的一片高聳挺翹的溫柔,王思宇的唿吸不禁變得有些局促不安,而兩人的身體在水中不可避免地碰觸摩擦,這讓他的身體有些失控,下面竟忽地火熱堅硬起來。

「不能趁人之危啊。」王思宇在心底虛弱地想到,而與此同時,他竟又盼著此生就這樣游下去,永遠都沒有盡頭。

正胡思亂想間,少婦猛然發力掙脫了他的掌控,站在水中,原來他們已經游到了岸邊淺水處,王思宇不敢去看少婦的臉,而是弓著身子飛快地奔回岸邊,飛快地穿好衣服,然後猶豫著是否要跟少婦打過招唿再走。

這時幾個少女已經把少婦圍起來,取來外衣給她披上,以遮掩那唿之欲出的兩點殷紅。

王思宇感覺臉上熱辣辣地,趕忙快步走到礁石邊,拿起畫板,正當他欲轉身離開時,卻見小晶氣喘吁吁地跑來,鞠躬道:「先生,請留下您的聯繫方式,我們改天專程道謝。」

王思宇心中大喜過望,他倒不在意對方的謝意,只是再能見到這位心儀的少婦,總是求之不得的,於是趕忙掏出名片,說:「不必客氣,我是外市的,說不定明天就走了。」

小晶用眼角的餘光飛快地掃了下名片,隨後對著王思宇燦然一笑,接著飛快地轉身跑開,不一會兒,這幾人就簇擁著離開。

王思宇遠遠地跟在她們後面,直到對方上了一輛奧迪車,才停住腳,目送著小車消失在視野之外。

【第二章?? 出師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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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思宇回到銀泰大酒店客房部,又等了將近一個多小時,工作組的領導們才陸陸續續地返回,一個個鐵青著臉,看神色就知道事情辦得不順利,尤其是信訪辦黃主任,白白凈凈的麵皮上憑空多出三道創可貼。

晚餐很豐盛,但大家情緒都不高,所以一頓飯也就吃得不咸不淡的,放下碗筷,周秘書長環視四周,緩聲道:「半小時後開個會,大家把今天的工作進展都總結一下。」

酒店十三樓的一間多功能會議室里,工作組成員早早地坐好,王思宇坐在最靠後的位置,手裡拿著紙筆,準備做會議記錄,十幾分鐘後,劉副部長與周秘書長最後到場。

黃主任哭喪著臉最先彙報,原來他先去一位記者的家裡登門道歉,但對方先是死活不開門,在他一再懇求下,總算是進了家門,但任憑他磨盤了嘴唇,人家就是不依不饒,並放話說這件事沒完,一定要讓全省人民都看看青州的信訪辦有多牛,居然連省電視台的記者都給打了。

黃主任趕忙說打人者一定會嚴懲,動手的人都要開除公職,並且暗示對方市裡領導決定可以對他們兩人做出一定的經濟補償,只要不把事情鬧大,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可對方對此不屑一顧的樣子,一口咬定這絕對不是錢的問題,只是咽不下這口氣。

他在這位記者家裡碰了壁,就只好去另一家做工作,希望能找到突破口,可沒想到那家更厲害,那位記者的婆娘彪悍得很,不但把禮物隨手扔出窗子,更是伸手在黃主任臉上抓了好幾下,黃主任本來還想低聲下氣地再哀求一會,但見那婆娘轉身跑進廚房,風風火火地拎著菜刀衝出來,頓時嚇傻了眼,驚得落荒而逃。

這一天下來,黃主任過得憋氣又窩火,所以在彙報的時候,他忍不住也發了一通牢騷,說現在某些記者就是素質低下,到處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還經常以曝光來做威脅,藉機要挾索要好處,真是丟盡了新聞界的臉面。

聽完黃主任的彙報,周秘書長的眉頭擰了一個大疙瘩,暗想你們信訪辦闖了這麼大的禍,害得我們一群人出來幫跑來你救火,你今天工作沒做到位也就算了,怎麼還發起牢騷來了,要訴苦也輪不到你啊,但他沒有跟黃主任計較,只是點頭說辛苦了,轉頭沖劉副部長道:「老劉,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劉副部長面色凝重,點著一根煙,深吸一口,在緩緩吐出幾個煙圈後,才慢吞吞地搖頭道:「找了幾個省委宣傳部的人,都不太想管,好不容易有個肯幫忙的,卻被對方一個副台長給擋回來了,對方講電視台方台長知道這事後暴跳如雷,揚言一定要給青州市的大老爺們一點顏色看看。」

說完他轉動著茶杯,不再言語,只是悶著頭吸煙,劉副部長知道這事如果不能妥善處理,自己在市委張書記那肯定會失分,但沒辦法,他是半年前從省直機關空降下來的,本來對宣傳口的業務就不熟悉,再加上到青州工作的時間太短,市委宣傳部的那些小。頭頭們還都不太買他的帳,尤其是王部長到中央黨校學習期間,雖然遠隔千山萬水,卻依然把著大權不放,經常遙控指揮宣傳部里的事情,這讓劉副部長不但沒了里子,更是丟了面子,搞得他一直很被動。

就拿這次突發事件來說吧,幾位和省台關係熟絡的主任、科長如同約好了似地,要麼關機,要麼就說人在外地趕不回來,分明是拆他的台,但因為事情湊巧又發生在周五下班時間,人家周末休息你還挑不出理來。

無奈之餘,他只好帶著兩個副科級主任科員出來活動,其效果不言而喻,但這話他絕對不能講出來,也沒法講出來,你總不能到處跟人嚷嚷你被架空了吧?那樣只能讓人認為你沒有工作水平,除此外毫無益處,所以無論他內心有多焦躁,表面上也要做出一副安穩模樣,只能把一股火憋在心裡。

周秘書長其實也是心知肚明,宣傳部那點事,其實在私底下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自然也瞞不住他,他對此倒有別的看法,那位王部長死抓著權力不放,把宣傳部搞得如同鐵板一塊,看似固若金湯,實際則是犯了官場大忌,半年前市委沒有通過宣傳部提請的副部長人選,其實就是在為王部長敲響警鐘,你不是想搞獨立王國麼,我就往你的山頭裡丟石子摻沙子,可惜王部長明顯沒有準確接收到這種信號,人在外地,仍在底下頻頻搞些小動作,最近張陽書記對宣傳部的工作已經很是不滿了。

當然周秘書長也很清楚,張書記對宣傳部表示不滿的主要原因,其實是前段時間王部長跟程市長、柳副書記走得太近了。

劉副部長的回答早在周秘書長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在聽完後微微點頭,苦笑道:「老劉啊,事情進展得確實很不順利,我們在省台也受到了冷遇,而且據說那個方台長已經在電話里指示下面,此次事件不但要在電視新聞里曝光,還要整理成材料,上報上級領導,形勢很嚴峻啊,同志們。」

聽了這番話,黃主任的臉『唰』地就變得慘白,頭上直冒虛汗,他知道以前也發生過執法人員毆打新聞記者的事件,結果被媒體曝光大肆宣揚後,當地的黨政主要領導都受到了嚴厲處分,而事情出在他的部門,這個責任就更大了,看來自己的仕途十有八九是要走到頭了,假如上面再順勢查查他黃主任的經濟問題,那一場牢獄之災也就在劫難逃了。

周秘書長說完後,別人就都不再說話了,王思宇發現會議室里的氣氛有點冷,就站起來給桌上各位領導的茶杯里添上些熱水,轉了一圈後才坐回來。

王思宇知道,這個會議他能帶上耳朵就已經是破格了,嘴巴基本是擺設,再怎麼樣也輪不到他發言,但手腳一定要麻利,說白了市委辦公室的普通職員和外面的服務員沒什麼區別,乾得都是端茶倒水的活,當然,就算是這樣的活,普通人打破腦袋也爭不上,畢竟這裡孕育著無窮的機會,萬一哪天運氣來了,被某位領導看重,那一生的命運也許都會發生巨大的改變。

王思宇返回座位,就在那裡留心觀察,他就感覺秘書長不愧是這些人里職位最高的,無論是坐姿還是神情舉止,都透著一股大氣,那是一種身為上。位者的氣度,大概就是人們口中所謂的官威吧!而劉副部長的面容深沉如水,也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這種感覺最直接的體會就是,即便他沒有說話,也不會有人敢忽視他的存在,他坐在那裡,就像一條蟄伏的巨龍。

而這樣比較下來,黃主任就顯得失分太多,從神色上就完全能看出他內心的沮喪、焦慮、以及茫然,並且那雙手一直在不停地變幻著形狀,移動著位置,就是不能安穩地放在某個地方,而王思宇又把目光轉向鄭副主任那裡,就覺得他的神情舉止里就透著些輕佻,而且很有些變色龍的意味,當秘書長的目光掃到他的時候,鄭大鈞的面容就會變得莊重嚴肅,而那目光一旦移開,鄭大鈞的嘴角就會浮出一抹笑意,那種笑容怎麼看都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特別是那眼角的餘光明顯是衝著黃主任的方向,就更加讓王思宇堅信自己的判斷,沒錯,他心裡就是在幸災樂禍。

周秘書長見眾人都不開口,就有些不太高興,右手輕輕地在桌子上敲了幾下,聲音不大,眾人卻如同得了號令,猛地把身子挺。起,似乎連帶著耳朵都跟著豎了起來,秘書長聲音低沉地說:「大家都講講,都講講,要發揮集體的智慧嘛,大家看看這事怎麼解決比較好,小王,嗯,你叫王思宇吧?你也說說。」

王思宇不禁愕然,他沒想到周秘書長居然能叫出他的姓名,更沒想到會當眾點他發言,要知道委辦大大小小十三個科室,六十幾號人,秘書長記性再好,也不可能記住每個科員的姓名,畢竟他每天要處理的公務實在是太多了。

他偷偷瞄了鄭副主任一眼,發現鄭大鈞使眼色讓自己快說,就趕忙理了理思路,發言道:「我看還要在那個方台長身上做工作,老話說得好,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只要他能改變主意,這事就有轉機。」

幾位領導剛剛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聽完險些噴了出來,心說這是什麼比喻啊,人家省電視台的一台之長,正廳級幹部,到你嘴裡倒成了馬賊之流了,不過大伙兒今天都受了電視台那邊的冷臉冷屁股,聽他這麼一說,倒也解氣。

周秘書長笑眯眯地道:「小王說得不錯嘛,是要抓住主要矛盾,方台長不是生氣了麼?我看咱們就送上門給他消消氣,俗話說的好,巴掌不打笑臉人嘛!」

聽了秘書長這句話,黃主任下意識摸了摸臉上的創可貼,苦著臉嘟囔道:「巴掌不打笑臉人,我看那也未必。」

本來他現在的樣子就很狼狽,說話時的表情又極委屈,眾人聽了就感覺滑稽,於是哄堂大笑,會場氣氛一下子變得輕鬆了許多。

鄭副主任這時喝了口茶,咳嗽了一聲,大聲道:「這個方台長我以前在省城工作時就有所耳聞,人稱方胖子,據說後台很硬,作風非常霸道,脾氣上來的時候就像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這事確實很棘手。」

劉副部長低頭對周秘書長耳語道:「省委組織部方副部長的哥哥,是不是請張陽書記直接打個電話疏通一下,那樣或許效果更好。」

周秘書長端著茶杯微微搖頭,心想這個劉副部長看來消息很閉塞啊,早年方副部長和張書記在爭奪春江市市長的時候那可是競爭對手,兩人互相拆台,斗得不亦樂乎,早就結了梁子,這幾年省台和市裡的關係緊張,應該跟張書記在任也有一定的關係。

這個招唿沒法打,不打還好些,打了恐怕會更糟,但這話他不能挑明講明,只能裝煳塗,上級領導間的恩怨你不能不清楚,不清楚就容易踩地雷,但清楚了也絕對不能四處傳播,那種行為是政治上不成熟的表現。

這時在座眾人紛紛發言,但大多都是語焉不詳,只是表態贊成秘書長的意見,要做方台長的工作,至於怎麼做,秘書長沒有明言,大家也就不太好說話,只黃主任一臉苦瓜相,暗想這簍子是信訪辦給捅的,看來秘書長這是要讓他上門給人消氣去啊。

好在黃主任在出發前就做了最壞的打算,他早就從家裡的存摺上取出了十萬塊錢,就藏在兩條玉溪煙的煙盒裡,這其實是他最後的辦法了,只要省電視台肯息事寧人,不把事情搞大,他這些年來在信訪主任的位置上倒也結交了幾位張書記手下的實力幹將,活動一番,保住烏紗帽倒不成問題,想到這裡,心情就安穩多了,神情也跟著鬆弛下來,再不是一副如坐針氈的模樣。

會議開了一個多小時,直到結束也沒想出什麼好辦法,畢竟周秘書長心裡最清楚,這場風波絕無可能輕易化解,事實上他已經托省里的熟人給方台長打過電話,反饋回來的消息是:「方台長明言,求誰都沒用,這事沒商量的餘地。」

這話已經說死了,估計再難有活口,更何況,政治上向來嗅覺靈敏的周秘書長,已經開始懷疑這件事似乎並不是一件偶然的突發事件,恐怕有幕後推手還未現身,當然,這話他更加不能講出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就是他現在心情的最佳寫照。

散場後,王思宇最後一個離開會議室,回到房間,先是泡了個熱水澡,出來後抬頭看向掛在牆上的鐘,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他打開電視想看會兒電視劇,可內心卻總是靜不下來,腦海里總在想著下午發生的事情,那少婦的曼妙身姿總在眼前晃來晃去,恍惚中沖他微笑招手。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鈴聲響起,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接通後一個小女孩的甜甜的聲音傳來:「王叔叔你好,我是今天下午您在霧隱湖救起的女孩,請問您一會兒九點鐘有時間嗎?我爸爸想約您出來一起吃個飯,在新都大酒店518號房間。」

王思宇知道又能見到那個美艷少婦了,心裡頓時一熱,在假意推讓一番後,終於同意赴約,而放下電話後,王思宇突然發現,剩下的一個小時,對他來說實在是倍感煎熬。

???????【?第三章?? 無心插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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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三十分,王思宇慢悠悠地下了電梯,他是華西大學的畢業生,曾經在省城生活過四年,對玉州市的環境比較熟悉,他知道新都大酒店其實就在兩條街外,所以並沒有打車,而是選擇步行前往。

晚風習習,吹來一絲寒意,王思宇不禁把衣領向上拉了拉,這裡是玉州市區內的繁華地段,林蔭道兩旁都是各式高檔會所,建築風格大都豪華奔放,卓爾不凡,無數霓虹燈編織著夢幻般的色彩,充滿誘惑,也給人種不真實的感覺。

走進新都大酒店的旋轉門廳,頓時感覺酒店內裝修得富麗堂皇,雍容華貴,明顯感覺到這裡比銀泰大酒店高了不止一個檔次,邁步向前,紅地毯兩側各有十幾名俊男靚女齊刷刷地躬身行禮:「先生晚上好!」

在身著淡藍色西服的領班引導下,王思宇邁步走進518房間,只見裡面的餐桌上已經擺滿了美酒佳肴,而靠著窗邊的沙發上,坐著一位大腹便便的白胖男人,正在閉目養神,他約莫五十歲上下,身材雖然不高,但保養得極好,一望便知是養尊處優之人。

那人旁邊坐著昨天下午在霧隱湖邊邂逅的美艷少婦,她今天的打扮又是不同,上身穿著淺灰色緞面繡花小衫,前襟繃得緊緊的,胸部驚心動魄地隆。起,王思宇的目光剛剛落在那道完美的弧度上,就直接跌落下去,少婦下身穿著深黑色短裙,裙擺略為窄小,一雙勻稱白皙的美腿倒有大半都露在外面。

說起來奇怪,這少婦裝束一換,整個人的氣質就又變了一次,上次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這次倒變得既惹火又性感,渾身上下充盈著成熟高貴的氣息。

她此時正在低頭跟旁邊的那個叫小晶的女孩說話,似乎並沒有注意到王思宇的到來。

小晶今晚穿著一套運動裝,顯得格外精神,她抬頭見王思宇進來,忙喊道:「爸爸,雪瀅阿姨,王叔叔來了。」

白胖男人睜開雙眼,見到王思宇進來,趕忙從沙發上站起來,大步上前,一雙大手緊緊握住王思宇的右手用力地搖晃,充滿感激地說:「小王啊,太感謝你了,要不是你,我的老婆跟孩子可就凶多吉少了,你這可是救了我們全。家啊。」

王思宇聽後暗自吃驚,原來這少婦的身份竟是小晶的繼母,只是如此傾國傾城的佳人,竟然嫁給了眼前這個年近五旬的男人,這實在讓他感覺難以接受。

但轉念一想,時下漂亮的女人都是給有本事的男人預備的,至於成功男人的長相年齡倒是其次了,只要有錢有權,其他的差距就都不是問題了,這倒應了那句話,好白菜都被豬拱了。

他知道眼前這位白胖男人絕非等閒之輩,趕忙微笑說:「只是湊巧趕上了,就伸了次手,其實你們真的不必這麼客氣。」

白胖男人握著王思宇的手用力地搖晃幾下,笑呵呵地說:「哪裡哪裡,小王不必客套,古人講受人點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何況這可是救命之恩,我一定要好好答謝你。」

美艷少婦這時也落落大方地走過來,跟王思宇輕輕握了一下手,微笑著說:「小王,我叫陳雪瀅,今天多虧你了。」

王思宇覺得這少婦的手竟然柔若無骨,且一股淡淡的幽香從她身上傳出,絲絲縷縷地鑽入鼻孔中,聞著清爽宜人,周身舒泰,他心神為之一振,忙說:「你們夫婦實在是太客氣了。」

一番謙讓後,王思宇推脫不過,只好坐了主位,陳雪瀅熟練地打開一瓶茅台,給王思宇跟丈夫分別斟滿,她和小晶則倒上果汁。

這時白胖男人遞過名片,王思宇接過來一看,此人的名字叫方如海,再看看下面單位就有些傻眼,這位不正是今天會上提到的方台長嗎?世上居然會有這樣湊巧的事情,實在是太過詭異了。

果然方如海在接了王思宇回敬的名片後,也是微微一愣,隨即啞然失笑,雙手抱胸道:「你是昨天才到玉州的?」

王思宇忙說:「是啊,方台長大名如雷貫耳,不止是我,就連我們單位的領導也都很想登門拜訪啊。」

方如海點頭嘆道:「小王啊,你這位救火隊員神通廣大啊,把整個霧隱湖的水都端出來了。」

王思宇微微笑道:「方台長要是不點頭,就算是把東海龍王請來,這火也滅不掉啊。」

方如海目光閃爍,盯著王思宇道:「霧隱湖的水可珍貴啊,用在這裡你不覺得可惜嗎?」

王思宇知道對方在提醒自己,這救命之恩的回報如果落在公事上,未免有些可惜了,王思宇不假思索地端著酒杯站起來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屁股決定腦袋,只要方台長點點頭,高抬貴手,不讓我們單位領導太過難堪,我連干三杯,方台長您隨意。」

方晶在旁邊忽閃著一對大眼睛,愣愣地插話道:「爸爸,王叔叔,你們在說什麼呢?我怎麼聽得雲山霧罩的。」

方如海爽朗地哈哈一笑,拍拍她的小腦袋,也端著酒杯站起來,豪氣十足地說:「小伙子爽快,這性子我喜歡,你是我們方家的大恩人,有你這句話,什麼火都沒了,這樣,咱倆投緣,我這就陪你連喝三杯。」

「好,謝謝方台長。」王思宇本來想說代表市裡領導謝謝方台長,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他現在的身份,只能代表他自己,和那些動不動就代表全市人民的市領導們是不能比的。

兩人酒杯一碰,都是一飲而盡,陳雪瀅微笑著幫兩人把酒滿上,又扯了扯方如海的衣袖,悄聲提醒道:「別喝得太急。」

方如海輕輕擺手道:「沒事!」

三杯酒下肚,王思宇頓時感到胃裡升騰起一股熱浪,而唇齒間酒香醇厚,回味悠長,不禁低聲贊道:「這茅台果然是好酒,真配得上『風味隔壁三家醉,雨後開瓶十里芳』的美譽。」

陳雪瀅聽後就笑著問:「小王是哪個大學畢業的啊?」

王思宇忙說:「我是華大畢業的。」

方如海猛地一拍桌子,大聲說:「還真巧了,我剛參加工作那會,在華大教了六年的書,要認真計較起來,你得叫我一聲老師。」

王思宇忙放下筷子,又舉著酒杯站起來,笑著說:「那我可要敬老師跟師母一杯。」

方如海擺手道:「小王,坐下喝,坐下喝。」

三人碰了杯,就又開始閒聊,飯桌上就開始輕鬆起來,陳雪瀅忙著給兩人敬酒夾菜,既熱情又周到,小晶則笑嘻嘻地聽著兩人談話,很專注的樣子。

方如海夾了兩口菜,又喝了口茶,壓了壓酒氣,就笑吟吟地講:「小王啊,其實就算你剛才不提那件事,我也不打算再追究的,知道為什麼嗎?」

王思宇搖頭說不知道啊,只是聽說您發了火,一定要把事情在節目裡曝光,畢竟動手打記者,這個實在是做得太過分了,好在市裡已經決定處理那些害群之馬了,估計動手的人都要開除。

方如海慢條斯理地說:「你看到的都是表面現象,既然你喊了我老師,那我就指點你一下,其實這件事情並不是偶然發生的,而是有人精心策劃的,台里那兩個記者跟你們青州市委宣傳部的兩個科長關係很鐵,平時對青州的報道總是正面的,就差敲鑼打鼓送錦旗了,這次怎麼突然就轉了風向,你不覺得事出蹊蹺嗎?」

王思宇沒想到還有這種內情,心中也是狐疑,但面上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故意套話道:「是巧合吧?」

方如海搖頭說:「小王啊,你的政治敏感度太低了,這樣可不行,據我所知,你們青州市的紀檢委半年前就已經在悄悄調查王秋生,把他送到黨校學習也是為了使調查能夠順利進行,這會兒估計是查到他的痛處了,所以他策劃了這件事進行反擊,畢竟這事如果上了新聞,你們青州的市委班子都要受到影響,以前別的省份有過類似案例,最嚴厲的處罰是當地黨政一把手都被調到外地降級使用。」

王思宇知道他口中的王秋生就是青州市市委常委,宣傳部王部長,回想起當初王部長剛去黨校學習期間,坊間也是謠言四起,說雙規說出逃的都有,後來據說還是市委張書記親自站出來闢謠,傳言才平息下來,不過結合方台長剛才的推論來看,恐怕先前那些傳言也未必就是空穴來風。

方如海拿起餐巾擦擦額頭上細碎的汗珠,就又接著說:「王秋生也是夠聰明,他知道我們方家跟你們青州市委書記張陽素來有矛盾,所以想來個借刀殺人,哼哼,想拿我們兄弟當槍使,他還不夠格。」

王思宇沒想到一件看似簡單的事件背後竟有這樣驚心動魄的殊死較量,讚嘆道:「老師就是老師,目光如炬啊。」

但他不禁在心底納悶,既然方台長把事情看得這麼通透,之前又為何要大發雷霆呢?

陳雪瀅本來一直抿著小嘴在旁邊似笑非笑地傾聽,這時見方台長侃侃而談,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忍不住插話道:「如海,你和如鏡通過電話了?」

方如海老臉一紅,輕輕白了陳如瀅一眼,忙對著王思宇讓道:「吃菜,吃菜,小王多吃菜。」

這時候方晶在一旁也看出了門道,笑著擠兌道:「老爹你好無恥啊,現炒現賣,拿二叔的話教學生,沒羞!」

方如海趕忙低頭『咕咚』一聲喝了口茶,掩飾下尷尬,隨後抬起頭來,笑著對方晶說:「你二叔在官場打拚多年,看得東西比我深刻,那很自然,我也就是火頭上,才被他們的障眼法迷惑到,否則這點小把戲,怎麼能騙得了你英明神武的老爹。」

方晶撅著嘴巴笑道:「老爹又在吹牛了,依我看啊,你也就是塊頭比二叔大,其他的根本沒的比。」

方如海一瞪眼睛,拿筷子用力敲著桌子向女兒大聲分辨道:「誰說的,誰說的,你雪瀅阿姨長得就比他老婆好看。」

方晶愣了一下,隨即笑得前仰後合,一雙粉拳捶著方如海的胸口說:「老爹你太不害臊了,這也能拿來比。」

陳雪瀅也在旁邊吃吃地笑,王思宇趕忙站出來解圍:「方台長那麼忙,哪有時間去考慮下面市縣裡的那些事。」

方如海點頭道:「小王說得對,最近台里確實很忙,我周末也回不了家,本來上周答應小晶陪她去游泳,沒想到還是沒去成,差點出事,多虧你了,小王啊,以後你路過玉州要常來家裡坐坐,千萬別見外。」

王思宇忙點頭,說:「說不定以後要經常到台長家拜訪,只要您別嫌煩就成。」

方如海哈哈一笑,說:「歡迎之至啊,別總台長台長的叫了,以後就叫老師,這樣親切些,還別說,你師母可燒得一手好菜,吃了包你喜歡。」

陳雪瀅在旁邊嫣然一笑:「小王別聽他亂說,我的廚藝可上不了台面,不過我跟如海隨時歡迎你到家裡來玩。」

王思宇忙說師母謙虛了,以後一定要找機會請教下師母的廚藝。

方晶拄著下巴俏皮地說:「王叔叔,既然爸爸變成你的老師了,那以後我就叫你思宇哥哥好不好?」

王思宇忙說:「那樣最好,我還怕你總叔叔叔叔的,把我叫老了呢。」

這時陳雪瀅跟著湊趣道:「那小王你以後也別叫我師母了,說得怪嚇人的。」

四人隨即哈哈大笑。

王思宇忙說師母是天上的仙女,和我們凡夫俗子不同,只會越叫越年輕。

方如海連說小王會說話,馬屁功夫了得,有我方某人當年風采。

方晶聽了就吐出小。舌頭做個鬼臉,說老爹馬屁功夫倒是上不了台面,吹牛的本事絕對一流。

方如海也是難得的好心情,聽了哈哈大笑,說要講吹牛的本事老爹差得很遠,還是侯副省長厲害,人家信口一吹,全省的GDP數據愣是『被增長』了三個百分點。

王思宇見氣氛又被調動起來了,就不想冷下去,抓住機會繼續舉杯敬酒,眼角的餘光不經意間碰觸到陳雪瀅,見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就越發覺得她美艷不可方物,心中不禁敲鼓,暗說你怎麼會老呢,這麼嬌艷可人的師母可不多見,還真是讓人食指大動,大流口水啊。

陳雪瀅不但人長得美艷至極,聲音也婉轉動聽,她每次開口說話,王思宇都覺得心頭為之一顫,就盼著那聲音永遠不要停下來,王思宇的心房仿佛被插上一雙翅膀,隨著那甘甜柔美的聲音撲閃著飛出天外。

【第四章?? 一波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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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吃得談笑風生,其樂融融,兩人都喝了差不多一斤茅台,分別的時候王思宇已經覺得有些頭重腳輕,站立不穩了,而方如海則更是誇張,肥胖的身子搖搖擺擺,站在酒店門口握著王思宇的手就是不肯鬆開,嘴裡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話,「你……小宇……是我們方家的大恩人,我……方如海……永遠都不會忘記你。」

王思宇雖然也醉得不輕,但好在頭腦還很清醒,知道今天這酒喝得有點急,不然方如海不會醉得這麼厲害。

小車司機因為家裡有急事,所以方如海讓他早早回去了,兩人聊天的時候,方晶已經跑到路邊,招手叫來一台計程車。

陳雪瀅站在旁邊勸了半天,方如海才肯上車,但他本來就身材碩大,醉酒後更顯笨拙,陳雪瀅只好先在計程車裡面用力拉,王思宇和方晶在車子外面使勁往裡推,三人合力才將他那龐大的身軀塞進計程車里。

司機皺著眉頭把車開走後,王思宇仍站在原地揮手,坐在副駕駛位置的方晶將頭探出車窗外,也伸出胳膊用力揮動,陳雪瀅忙說:「小晶,身子別探出去,注意安全。」

方晶這才將身子收回,搖上車窗,轉過頭微笑著說:「雪瀅阿姨,你看小宇哥哥長得帥不帥?」

陳雪瀅眉頭微微一皺,柔聲說:「小晶啊,你可別犯花痴啊,專心學習才是正經,將來考不上名牌大學,小心你爸爸收拾你。」

方晶立時把雙手抱頭,捂住耳朵,大聲抱怨道:「不要提學習,只要聽到這兩個字我就頭疼。」

此時方如海的酒勁已經上來了,迷迷煳煳中嘴角流出一串清亮的口水,口中還不住地嘟囔:「收拾你,收拾你……」

方晶聽了笑得花枝亂顫,抿嘴道:「老爸喝醉酒的樣子怎麼那麼像大熊貓呢,太可愛了。」

計程車司機鼻子裡哼了一聲,心說熊貓哪有他這噸位,大象還差不多,伸手輕輕地將倒視鏡調整下角度,一雙眼睛不時地通過鏡面在陳雪瀅的身上打量,他開了十多年的計程車,還是第一次拉到這樣漂亮的女人,所以心情也很愉悅,否則,就以方如海的體重,再多給二十元他都不見得會拉,他是想賺錢,但更心疼這車。

陳雪瀅似乎有所察覺,趕忙將裙角用力向下拉了拉,將頭轉向車窗外,信手拉過一縷秀髮,在纖纖細指間纏繞糾結。

見車開遠,王思宇才慢慢轉身返回住地,一路上他不禁慨嘆世事奇妙,工作組白天傾巢出動都沒有辦成的事情,竟被他如此輕鬆就化解了,這倒真有點峰迴路轉柳暗花明的意思了,但轉念一想,這可不是自己的功勞,那是人家方家兄弟看穿了其中的關竅,不願被人利用,自己只不過是在機緣巧合之下,最早得到這個消息而已。

王思宇滿懷喜悅地回到酒店客房部,卻不曾想,在走廊里稍不留神,竟然險些和鄭副主任撞到一起,他趕忙站好說抱歉,並準備將這事向鄭副主任彙報,不想鄭大鈞根本就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噼頭蓋臉地是一頓呵斥:「你怎么喝成這樣,實在是太不像話了,是叫你來玉州玩的嗎?」

要是在放在平時,王思宇就算心裡再不痛快,也會在表面上做出一副虛心接受領導批評的態度,誰讓人家是頂頭上司呢,別說王思宇只是個小科員,即便是綜合二科的科長王大偉,不一樣經常被他罵得狗血噴頭麼?

可今天畢竟多喝了點酒,一股無名邪火竟然『蹭』地躥起來,王思宇板著面孔回敬道:「是來幫你鄭大主任辦私事的!」

鄭副主任見王思宇居然敢當面頂撞他,不禁火冒三丈,但他怕驚動其他人,讓人看了笑話,嘴巴動了半天,最後只惡狠狠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回去看我怎麼收拾你。」

說完一甩袖子,抄著雙手慢悠悠地向前走去。

王思宇話剛出口時也有點後悔,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他知道鄭大鈞這人向來心胸狹隘,報復心極強,估計回到青州後,這位副主任會想方設法給自己穿小鞋,但既然已經撕開臉皮了,索性就跟他干到底,他把心一橫,扭頭對著鄭副主任的背影道:「鄭大主任,我這就等著你。」

鄭副主任聽後一怔,腳步明顯慢了下來,但他並沒有停下來,也沒有回頭,腦子裡飛快地盤算著怎麼整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哼,以後有我鄭大鈞在一天,你小子就別想過舒服了,我踩不死你!」

回到房間後,王思宇仍然有些生氣,這算怎麼回事,事情辦好了,卻把領導得罪了,這不是出力不討好麼?

他腦子裡亂糟糟的,先是泡杯濃茶,又用熱水燙了燙腳,心頭就漸漸清亮起來,暗想如今麻煩已經完全解決的消息工作組裡只有我自己知道,如果善加利用,這不就是一個很好的機遇嗎?假如能夠抓住這個機遇,又何必擔心鄭大鈞這種小人算計呢。

他趕忙穿著拖鞋洗把臉,隨後燃起一根煙,慢慢理清思路,就下定決心,推開。房門走出去,靜悄悄地走到周秘書長的房門外,見門是虛掩著的,裡面傳來談話聲,原來劉副部長也在裡面,他忙又折回房間耐心等待。

又過了十幾分鐘,王思宇再次走到周秘書長的房間門口,聽到裡面沒有說話聲,但房間的燈還沒有關,就輕輕扣了幾下房門。

「進!」周秘書長低沉渾厚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王思宇整理下外套,隨後推門走進去,只見周秘書長穿著一件藍格子睡衣,正在伏案寫材料,見王思宇進來,他抬手向沙發上指指,就又埋頭工作起來。

王思宇見秘書長桌子上的煙灰缸里滿是煙頭,而茶杯是空的,就走過去添了熱茶,又將煙灰缸清理乾淨,放回原位,這才坐回沙發上,耐心地等待周秘書長忙完。

足足過了十幾分鐘,周秘書長才把材料弄好,裝進檔案袋裡,順手把簽字筆丟在桌面上,搓搓手掌,又輕輕甩了甩手腕,端起茶杯潤了下喉嚨,這才抬起頭,笑眯眯地問道:「小王啊,找我有事?」

王思宇微笑道:「秘書長,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向您彙報,方台長剛剛回話,電視台那件事情就這麼算了,他不打算繼續追究,省台那兩名記者的工作就由他來做,請秘書長放心。」

周秘書長微微一愣,嘴巴張得老大,半天沒合上,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端起茶杯『咕咚』一聲,喝了一大口,之後把茶杯重重地往桌面上一放,雙手抱胸,皺眉盯著王思宇,表情漸漸嚴肅起來,沉聲問道:「小王同志,你喝酒了?」

這句話的意思其實是你這臭小子是不是喝多了,跑我這來胡說八道啊。

王思宇神色如常,並沒有因為秘書長的動怒而驚慌失措,反而微微一笑,從容地回道:「是,秘書長,晚上九點鐘的時候跟方台長一家吃了飯,他夫人、女兒都在,方台長親口答應我的,他確實已經決定不再追究此事了,至於那兩名挨打的記者,他周一會親自打招唿。」

王思宇知道這麼說秘書長不會相信,就又從衣兜里找出方如海的名片,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子前面,將名片輕輕放下。

周秘書長將信將疑地拿起名片,眯著眼睛端詳了半晌,這才吃驚地問:「你是怎麼聯繫到方台長的?」

王思宇解釋道:「以前和方台長家有過來往,但我之前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勸動方台長改變主意,所以沒有提前向領導彙報,不過晚上開完會後,我就自作主張,約了他們一家人出來吃飯,在酒桌上提及此事,方台長就同意把事情壓下來了,事情辦得如此順利,我也挺意外的。」

周秘書長聽完頓時來了興致,臉上表情立刻豐富起來,站起身來,親自為王思宇倒了杯茶,遞到他手中,笑容可掬地道:「小王啊,不要急,喝口茶慢慢講,把來龍去脈都講清楚。」

王思宇避重就輕,沒有把如何與方家人結識的事情講出來,只是將酒桌上的話挑重點複述一遍,當然,個別地方稍稍做了些藝術性的處理,但周秘書長是何等人物,當聽到方台長講到這件事可能跟宣傳部王部長有關時,他就已經確信無疑了,這和他最初的猜測不謀而合,此事背後必定有人躲在幕後推波助瀾。

周秘書長看似隨意地向門外輕輕一瞥,隨後壓低聲音,輕聲道:「小王啊,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你表示感謝。」

王思宇忙說:「我個人沒做什麼貢獻,只是在秘書長的部署下,盡力把份內的事情做好。」

周秘書長眼睛一亮,眉頭也微微上揚,臉上的皺紋慢慢舒展開,笑容就愈發燦爛起來,暗想這小伙子倒不貪功,還知道把榮譽讓給領導,這份心胸還真是寬廣,孺子可教啊。

他並不知道,在這件事情上,王思宇剛剛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作為一個剛剛參加工作一年多的小科員,就算立下再大的功勞又有什麼用?榮譽理應屬於領導的,只有讓出這份榮譽來,才會得到領導的賞識,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只是事到臨頭,很多人不捨得而已,捨得捨得,沒有舍,又怎麼會有得?

「這件事你還跟別人提過沒有?」周秘書長端著茶杯思慮了半天,才又輕描淡寫地拋出這句話。

「沒提過,我剛回來就馬上向秘書長彙報,請秘書長放心。」王思宇趕忙回答,他刻意把最後一句話說得很重。

周秘書長當然清楚這是王思宇在表態,就微笑著放下茶杯,從容不迫地從煙盒裡抽出兩根大中華,丟給王思宇一根,隨後夾起另一根,點著火後深吸了兩口,才神情莊重地望著王思宇道:「是啊,有些情況很複雜,牽扯到市委重要領導的傳言,不能輕信,更不能四處傳播,至於方台長那邊,我的意見還是要繼續把工作做紮實了,防止出現反覆,我們既然是來滅火的,就要滅得乾淨,滅得徹底,要不留隱患,更要嚴防死灰復燃。」

王思宇忙點頭,心想秘書長的水平就是高,考慮問題更全面些,當然,他也清楚周秘書長實際上是在暗示,讓他繼續保守住這個秘密,不要講出去,看來周秘書長也要利用這件事情做些文章。

想到這裡,他就又主動上去給周秘書長的茶杯里添上水,並沒有絲毫居功自傲的輕慢,周秘書長臉上的笑意就更濃了,簡單問了幾個關於王思宇的工作生活問題,在得知王思宇自小沒有父親,母親又在去年得病逝世後,就感嘆了幾句,說了些勸慰的話,過了幾分鐘後,就將身子向後一仰,靠在沙發上打了個哈欠。

王思宇趕忙起身告辭,周秘書長居然從椅子上站起來,親自將他送到門口,伸出那隻寬厚的手掌用力地和他握了一下,看似漫不經心地低聲道:「小王啊,你很不錯,好好乾!」

王思宇不禁怦然心動,他當然知道,這句話從一位市委常委嘴裡說出來是什麼份量,他怕驚動其他房間的人,也就沒有回話,而是迅速離開。

他這個舉動無疑又給自己加了分,周秘書長向來以為老要張狂少要穩,他並不太喜歡時下個性張揚的年輕人,所以王思宇今天的表現,讓他非常欣賞,這個小伙子能幹,沉穩,低調,懂得分寸,的確是個可造之材。

輕輕關上房門,他抱著雙肩在屋裡轉了幾圈,隨即苦笑著自言自語道:「沒想到媛媛這孩子看人倒真挺準的,可惜了啊,我當初一時不慎,犯了大錯,搞得現在跟親生女兒像仇人一樣,真不應該啊……」

王思宇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後打開燈,把畫板抱過來,小心翼翼地將陳雪瀅的素描像揭下來,貼在胸前,這才又躺下,迷迷煳煳中,腦子裡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斷章》中的詩句來: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雪瀅師母啊,你裝飾了我的夢,今夜,誰又在裝飾你的夢呢?

而此刻城中某處的高樓之上,一間裝修豪華的房間裡,關著燈,陳雪瀅披著一襲輕紗,正端著盞熱茶,赤腳站在明亮厚實的落地玻璃前,仰頭望著天空中一輪明月發獃,如水的月華,靜靜地傾瀉在她孤寂的身前,微微流淌,而她背後的臥室里,鼾聲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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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此帖被楓椛樰枂在2015-10-08 18:2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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