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叔和他的女人(175-200)
18CM 发布于: 2024-01-02 19:30 50

(一百七十五)

關於母親的私密日記,在這裡,不方便過多透露。至於詳細情形,會在後文 一一呈現。

言歸正傳。話說用完早膳,寒暄片刻,岳母即向母親辭行。我見機插話,也 向母親辭行。本來還覺得冒然辭行,過於唐突,母親難以應承。可是,話一出口, 母親推諉幾句,便不再挽留,似乎早作好心理準備。原以為母親會極力挽留我和 妻子,至少會留妻子多住些日子,不曾料她這回蠻爽快,沒有過多兒女情長。這 樣一來,倒讓我覺著意外,因辭行所帶來那份內疚之情,也隨之減少三分。

母親雖沒過多挽留,興許看在岳母面子上,卻堅持要送我們上飛機。收拾物 什停當,叫上郝虎開車,母親連同我仨走出郝家祖宅。郝江化、鄭姓領導領著幾 個主要幹部,以及徐琳、岑筱薇、王詩芸、吳彤等一乾女眷,給我們送行。

路虎駛出院子,我回頭掃一眼身後人群,眼光落在鄭姓領導臉上。只見他腆 個大肚,咪著小眼,一邊吞雲吐霧,一邊朝我們揮手告別。在他旁邊,郝江化西 裝革履,頂著半禿的腦門瓜子,朝我們眺目遠視。一乾女眷,穿紅戴綠,婀娜多 姿,個個笑盈盈地揮手作別。

「江化,鄭市長,叫大夥都回去吧,別送了——」岳母從後車窗探出腦袋, 向大夥揮手告別。

「親家母——明年春節,江化帶萱詩去北京給您和親家公拜年,」郝江化追 上幾步,大聲喊。「一路順風,平安回家!」

「謝謝你的美意,親家公,」岳母大聲回道。「我和老白,打掃門庭,恭迎 親家公和親家母光臨寒舍!」

一陣寒風吹過,吞沒了岳母的話,飄向很遠很遠。人群漸漸模煳,稀稀落落, 還有幾個人年輕人追在轎車後面。他們撒腿歡跑,嘻哈連天,一副無憂無慮的樣 子。仔細看去,郝傑也在他們當中,跟在轎車窗口,不時朝妻子看上一眼,滿滿 全是不舍之情。

「回去吧,郝傑,別送了,」妻子搖開窗戶,嫣然一笑。

「反正沒啥子事,我就想多送嫂子一程,嘿嘿——」郝傑摸摸腦瓜,憨態可 掬。「嫂子和大哥,過年可要再來咱郝家溝。咱郝家溝過年,舞獅子,耍龍燈, 還唱花鼓戲,可比城裡熱鬧。對了,嫂子,有樣東西,我忘記給你。」接著,從 懷裡掏出一個精美筆記本,瞄我一眼,吞吞吐吐地說:「嫂子…這個筆記本上, 記載了我所有詩歌作品。聽聞嫂子文筆好,精通風雅,平常也吟一二首詩詞,所 以獻上拙作,請不吝斧正。」

郝傑拙劣的演技,聰明人一眼就看出其醉翁之意不在酒,當然矇騙不了我。

何況妻子冰雪聰明,郝傑還沒開口,便早猜出他意思。

只是出於禮貌,妻子不便拒絕,於是敷衍道:「好吧,我幫你看看,要是不 對之處,還望你不要見怪。你就送到這裡吧,我們的車子要加速了。再見,郝傑 ——」

「謝謝嫂子,謝謝嫂子…」郝傑欣喜若狂,停下腳步,用力揮著手。「嫂子, 您慢走!大哥,不送了!」

車子走遠後,妻子翻看幾頁筆記本,然後「噗嗤」一笑說:「媽,你文學修 養水平最高。郝傑寫的詩詞,你幫他改改吧。」

岳母接過筆記本,翻開第一頁,念道:「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單紗杏 子紅,雙鬢鴨雛色。西洲在何處?兩漿橋頭渡。日暮伯勞飛,風吹烏桕樹。樹下 即門前,門中露翠鈿。開門郎不至,出門菜紅蓮。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 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憶郎朗不至,抬頭望飛鴻。

鴻飛滿西洲,望朗上青樓。樓高望不盡,盡日欄桿頭。欄杆十二曲,垂手明 如玉。

捲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 西洲。「

頓了頓,看大夥一眼,接著說:「這是一首樂府詩,題名《西洲曲》,並非 郝傑自己所寫…」

「媽,你看後面吧,有他自己寫的東西,」妻子笑盈盈地說。

岳母聞言,連翻幾頁,低頭念道:「《美人吟》,作者郝傑。單紗杏花衣, 雲髻月下容。纖纖白素手,皎皎流星瞳。托腮眉宇舒,顧盼雙靨紅。脈脈竟無語, 寂寂待郎歸!」頓了頓,嘖嘖贊道:「不錯,有文采,押韻工整,讀起來朗朗上 口。想不到郝傑還有文學方面天賦,可喜可喜——」

我心裡冷笑一聲,暗想:什麼美人吟,這小子不懷好意,八成為妻子而寫。

還「寂寂待郎歸」,臭不要臉傢伙,敢情把我家穎穎,當成他自己的女人了。 郝家溝的男子,真沒一個好東西!

(一百七十六)

「難得親家母看得起,這是郝傑的造化,」母親回頭笑道,理了理鬢角。

「郝傑學習成績向來很好,是郝家溝第一個大學生。這孩子讀書用功,給家 里爭氣,對長輩孝順,做事勤快,將來一定是社會棟樑之才。他們哥妹四人,手 腳勤快,孝順父母,都是非常懂事的好孩子。」停了一下,看向郝虎,繼續說: 「老大郝虎雖說沒讀什麼書,但身子骨硬朗,腿上功夫不錯。有一次陪我外出公 干,剛出高鐵站,遇著三個搶包的二流子,被他三拳兩腳,就打在地上趴著不敢 動了。」

受到母親誇讚,郝虎不好意思對我們一笑,算作回應。

「行啊,沒聽你說呀,」妻子大咧咧拍郝虎肩膀一下,趴在他座位後背上。

「想不到你還勇斗過歹徒,以一敵三啊。要不是聽媽媽說,我們還蒙在鼓裡 呢。」

岳母嗔妻子一眼,嗆她一句道:「鬼丫頭,人家郝虎開著車呢。你冷不防給 他一拳,不怕驚嚇了人家,車子出事麼。」

「沒事,伯母,」郝虎回頭噓一口氣。「我膽大,嚇不住。嬸,估計還七八 分鐘,就到機場了。」

母親點點頭,柔聲說道:「親家母大可放心,郝虎開車穩著呢。眼瞅就要到 機場,要不是怕親家母公務繁忙,萱詩真想留你再住一晚,我們姐妹好好絮叨絮 叨。」

「親家母,來日方長,以後的日子多得是,」岳母微笑。「親家公不是說了 嘛,明年春節,帶上你一起去北京拜年。我和老白隨時歡迎你們夫妻登門造訪, 到時候,我們姐妹可以開開心心玩。」

「媽,你跟郝爸爸春節來北京,我給你們做導遊。長城、故宮、天壇、頤和 園等等名勝古蹟,我帶你倆玩個遍,」妻子高興地叫起來。「還有北京烤鴨、擔 擔面、印度飛餅、熱乾麵等各式特色小吃,我挨家挨戶,帶你倆嘗個鮮。」

母親抿嘴輕笑,說道:「好呀,我替你郝爸爸先謝謝你了,他有你這麼個好 兒媳婦,可真叫幸福。長城、故宮、天壇、頤和園等名勝古蹟,我早瀏覽過了, 沒覺著什麼稀罕。倒是你郝爸爸,他很少去北京,至今連長城都沒爬過。你帶他 遊玩,肯定高興死他,流連忘返,樂不思蜀。」

聽到這裡,我心頭一緊,皺起眉頭,暗自想道:郝老頭子貪戀美色,把他單 獨丟給妻子,還真不敢想像會有什麼惡果。萬一他真跟母親來北京,妻子帶他倆 遊山玩水,自個還是要跟著去。郝老頭子最好不要來,不然住在我家裡,他要是 當自家一樣隨性,豈不是要天天晚上聽到他「啪啪啪」我媽的聲音?他那副嘴臉, 想一下,都覺得彆扭,何況朝夕相見!郝老頭子住進我家,老子可要把他看緊一 點,免得他對妻子毛手毛腳。哼,要是他敢不老實,我非得剁了他手!

思量間,前方已是機場。停好車子,郝虎找個推車,把我們的行李一一裝上 去託運。母親和妻子,一人推著一個嬰兒車。我們四人說說笑笑,坐電梯升到三 樓咖啡廳,各自點上一杯飲料。

坐下約莫十幾分鐘,郝虎回來,跟我們說行李已經託運完畢。母親叫郝虎一 起坐下,問他想喝什麼。郝虎笑笑,客氣地說嬸,不用了,我坐坐就行。母親莞 爾一笑,說那能讓你干坐,我知道你喜歡喝可樂,嬸給你點杯可樂吧。說完,母 親叫來服務員,跟她點了一杯大可樂,又要了幾盤糕點小吃。

我們邊吃邊聊,不知不覺中,機場廣播響起,提醒旅客開往北京的AZ12 0航班還要三十分鐘起飛,請大家儘快檢票登機。於是,我們下到二樓大廳,再 走幾十步,前方已是安檢口。

「親家母,留步吧,」岳母停下腳步,轉身笑盈盈地說。

母親雙手一伸,跟岳母來了個長長的擁抱,依依不捨地說:「送君千里,終 須一別。親家母,我倆來一張機場合影吧,留著紀念。」

「好——京京,去服務台叫攝影師來給我倆拍張照,馬上洗出來,」岳母吩 咐。

我答應一聲,叫來攝影師。給母親和岳母合影完畢,妻子湊上去,她們仨來 了一張。接著,加上我,我們四人又合了一張。隨後,我提出跟母親單獨來幾張, 母親欣然允諾。

「兒子,回到北京,要照顧好家庭和事業。尤其要把家庭放第一位,照顧好 穎穎和兩個娃兒。媽媽的話,你可要記在心頭,」母親臨別叮囑。「下班早點回 家,多抽時間陪陪穎穎和孩子,別抽煙酗酒,沾惹那些壞毛病。要是有空,記得 帶穎穎和孩子來媽媽這裡玩,媽媽隨時歡迎你們。」

(一百七十七)

「記住了,媽媽——」我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把母親緊緊擁在懷裡,在她額 頭深情一吻。「媽,你保重身體,我和穎穎有空就來看你。」

說不清是因為愛,還是因為恨,或者兩者兼有。我強壯有力的手臂,緊緊箍 著母親單薄的身子,似要把她捏碎,又似要永遠抓住不放。經歷這幾天的事,我 知道,記憶中的母親,已經離我越來越遠。或許,終究有一天,母親將完全徹底 被郝江化占有,而我將永遠失去她。

穿過安檢口,我一步三回頭,看不夠母親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她揮著手, 翹首以盼的姿態,多麼像送我去讀大學時的身影。然而,今非昔比,不變的是歲 月滄桑,變了的是母親的心以及世事人情。想到這,一滴熱淚滾落下來,婆娑了 我雙眸。

「老公,你眼睛咋紅了?」妻子注視著我,心疼地問。

我趕緊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勉強一笑,大咧咧地說:「剛不小心,眼睛掉進 灰,還好不要緊,擦一下就沒事。」

岳母聞言,看向我一眼,已然明白。她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展顏一笑,然後 伸出纖纖素手牽住我的手。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一股暖流,從岳母那一頭湧向 我心窩。我終於明白,在這凜冽的冬日裡,至少還有一個女人,讓我感覺到那股 子濃濃母愛。

一上飛機,沒聊幾句,妻子就趴在我身上睡了,看上去很疲倦樣子。為了不 吵醒妻子,我輕手輕腳把座椅往後傾斜,讓她半躺下來。然後脫去大衣,給妻子 蓋上,不勝憐愛地注視著她紅撲撲的臉蛋。

妻子睡得很香甜,唿吸勻稱。精緻的五官上,睫毛彎彎,秀鼻瓊口,嘴角微 微上揚。好像睡著了,還一副隨時準備跟你據理力爭的憨態,真是美麗可愛。情 到深處,難以自抑,我屏住唿吸,輕輕地吻一下妻子嘴角。這個蜻蜓點水的小小 動作,放佛生怕驚擾佳人好夢,那就成了不可饒恕的罪人。

「睡了?」岳母輕聲問。

「是的,媽——」我一臉幸福地端詳著妻子。「穎穎睡得可香甜呢,咱們家 大大的睡美人。對了,媽媽,你也休息一下吧。」

「不用,媽媽不困,」岳母搖搖頭,拿起我的手。「讓這丫頭睡吧,甭管她 了。京京,坐過來,陪媽媽說說話。」

「好勒——」我答應一聲,跨過妻子,在中間位置坐下來。

「媽跟你說,京京。下飛機後,你白爸爸會派他司機來接我們,你跟穎穎今 晚上媽媽家住。你白爸爸可想念兩個外孫,這一回,就讓穎穎帶著兩個外孫,多 在家陪陪你白爸爸。你白爸爸明天開始休半個多月年假,讓他們祖孫三代,一起 共享天倫之樂,」岳母輕聲交待。

「嗯,知道了,媽,」我點點頭。

「你單位這幾天沒什麼事,也在家多陪陪爸媽。我們一家六口,其樂融融, 共享溫馨和甜蜜,」岳母摩挲著我的手,朝我眨眨眼睛。「還記得夜宿衡山那天 晚上,媽媽跟你說得話麼?回到家裡,可要好好疼愛穎穎。以媽媽過來人的經驗 判斷,疼愛女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多抽時間陪她。在媽媽家裡,沒什麼不好意思, 你小倆口該做什麼,照常做什麼。」

岳母話里意思,我心知肚明,頓時羞紅了臉,胡亂應承。

「記住媽媽的話,越是端莊正經的女人,一旦上了床,越是喜歡粗暴的男子,」

岳母「噗嗤」一笑,湊到我耳朵上。「我的女兒,我心裡賊亮。這丫頭,你 別看她平時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飄逸姿態,骨子裡渴著呢。對付穎穎,什麼時候 該憐香惜玉,什麼時候不該憐香惜玉,你可要好好拿捏。只有如此,才能完全徹 底拴住這丫頭的心,讓她明白『夫為大』的道理,對你言聽計從。」

「謝謝媽媽的教誨,兒子牢記在心——」我四下瞟瞟,誠惶誠恐。「媽,不 瞞您說。這一回去郝家溝,我媽把一副壯陽湯的秘方傳給了穎穎。那玩意,我喝 過一次,鬼得很,可以持續戰鬥一夜。好東西不能獨食,要不這樣,我讓穎穎再 傳給媽媽,叫白爸爸也享受享受齊人之福。」

岳母當即拍我大腿一巴掌,唬著臉說:「好你個京京,敢拿爸爸媽媽開唰, 要是你白爸爸知道,還不剝你一層皮。」旋即一笑,神秘兮兮地問:「果真這麼 厲害?嘖嘖,那從此以後,京京你可要天天入洞房,夜夜做新郎咯。好吧,今天 晚上到家裡,讓你白爸爸也嘗嘗,驗證一下你所說話的真偽…」

話未說完,我倆四目對視,抿嘴偷笑起來。

(一百七十八)

走出北京機場,老丈人所派轎車,已經恭候多時。司機是一名年輕人,二十 一二歲模樣,岳母管他叫小濤。小濤手腳利索,腦瓜子靈活,給老丈人做專職司 機不到半年,卻已深得他信任。一行人上車後,行駛大約半個小時,來到一處山 腳下。放眼望去,只見一排排獨門獨院的幽清別墅,掩映在青山綠水之間。

「好了,終於到家——」一進門,妻子朝沙發上一躺,懶得再動。「老公, 我要喝蘋果汁,麼麼噠——」

岳母沒好氣地說:「你個鬼丫頭,飛機上還沒睡夠呀,前腳剛進門,就對人 吆三喝四。你自己沒手沒腳,想喝蘋果汁,不會自己倒!京京,聽媽的話,甭慣 著她臭毛病。」

妻子的話,我哪敢不從,憨笑著摸摸腦門,抽身走進廚房。榨完一杯蘋果汁, 我知道岳母喜歡吃冰糖蜜桔,於是給她榨了一杯桔汁。兩杯一起端出來,妻子已 盤腿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電視遙控器,不停地換台。

「親,你要的蘋果汁來了吆喂——」我拉長聲音,把蘋果汁端到妻子手裡。

妻子迫不及待喝上一口,然後往茶几上一放,一把跳起來箍住我的脖子,給 我來了個大大的熊抱。猝不及防,我差點一個趔趄摔在地上,心中暗叫:媽呀, 嚇死人了!

「老公,人家知道,你最疼人家了,」妻子嘟起小嘴,在我臉上連啄不已。

「來麼麼噠,老公,麼麼噠…」

岳母從臥室出來,已然換上居家服,走到沙發邊,朝妻子屁股就是一巴掌。

「你個鬼丫頭,看把你美得!攤上京京這麼個好老公,不知你幾輩子修來福 氣,」

岳母瞪妻子一眼。「以為自己兩三歲孩子,樓著老公撒嬌不放,被外人看見, 不羞死才怪。還不快下來,給我去洗澡!」

妻子調皮起來,吐出舌頭,對岳母連做幾個鬼臉,惹得岳母又要伸手去打她。

我趕緊護住妻子,擋在岳母前面。氣得岳母一巴掌拍在我屁股上,疼得我嗷 嗷直叫。

「媽,你打錯人了,那是兒子的屁股呀。」我呲牙咧嘴,一手摟著妻子細腰, 一手揉著自個屁股。

岳母「噗嗤」一笑,悻悻地說:「誰讓你護老婆的短,媽打得就是你的屁股, 往後還敢護,照打不誤。」說完狠狠剜我一眼,在沙發上坐下來,理了理鬢髮。

我只得訕笑一下,轉身對妻子道:「老婆,聽媽的話,呆會再看電視,你先 去舒舒服服地洗個澡。」妻子從我身後探出半個腦袋,瞧著岳母,砸吧小嘴說: 「媽,打在兒身,痛在娘心。下次你打我屁股,記得提前說一下,女兒一定乖乖 奉上屁股。媽,咱說好了,一言為定,下不為例哦。」

岳母頓時苦笑不得,起身幾步走到我面前,咬緊銀牙說:「京京,你給媽讓 開,看我不好好教訓這丫頭。打了她屁股一巴掌,她嘴巴還硬,看來非得打第二 巴掌、第三巴掌…」

「媽,你消消氣,穎穎圖嘴巴子快活,跟您開玩笑呢,」我焦頭爛額,左右 不是。「老婆,聽媽的話,快去洗澡。」

妻子笑嘻嘻地扮副鬼臉,轉身小跑開,一熘煙兒躲進盥洗室,鎖上門。岳母 追她幾步,停下來,也是一臉的笑。

「鬼丫頭——」岳母搖搖頭。「都是做娘的人了,還這般精靈古怪。晚上你 爸回來,讓他好好收拾你。」

「媽,您歇一歇,喝口桔汁。」我殷勤地端來一杯桔汁,送到岳母手裡。

「兒子知道您喜歡吃冰糖蜜桔,所以剛才給您榨了一杯蜜桔汁,你嘗一嘗味 道如何。」

岳母瞅我一眼,接過桔汁,戳了戳了我額頭,笑道:「你呀你——真沒出息。

不是媽說你,疼媳婦是一件好事,可不能老慣著。就怕萬一慣多了,慣出一 身臭毛病,到時候悔青你的腸子。「

「不慣,不慣,以後絕對不慣,」我維維諾諾地說。

岳母坐下來,喝一口桔汁,朝我努了努嘴巴。我順著她努嘴巴方向看去,卻 是指盥洗室,有點不明所以。於是,岳母招手叫我上前,湊到我耳朵上小聲說了 個詞叫「鴛鴦浴」,我才恍然大悟。

「快進去,快進去——」岳母起身推我來到盥洗室門口。「房間夠大,你小 倆口在裡面鬧出天大動靜,都沒外人聽得見。」

岳母大人趕鴨子上架,我這個女婿,雖然臉皮子薄,可哪有不從道理。進去 不到幾分鐘,浴室里便響起連綿不絕的「啪啪啪」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讓她老人 家臉紅心跳。

(一百七十九)

在岳母家住一個晚上,我想起王詩芸託付之事,於是,第二下午,去她家走 了一趟。

這是我第一次來王詩芸家,內三環四室二廳的大house,收拾得窗明幾 凈,一塵不染。客廳大理石地板,擦得亮堂發光,幾乎能照出人的影子。最耀眼 之處,莫過於中央牆壁上,掛著一副巨大的落地婚紗照。照片上,王詩芸身穿潔 白高貴的華麗婚紗,袒露香肩,巧笑顧盼,小鳥依人地偎在老公身邊。

王詩芸的老公叫黃俊儒,同他的名字一樣,文質彬彬,英氣勃勃。跟我說起 話來,幽默風趣,朗朗上口,有條不紊。話里行間,我能明顯感覺出來,坐在我 對面的他,很愛很愛他們的家,很愛很愛他的妻子和孩子。

可是,正是如此優秀的一個好男人,王詩芸卻選擇了背叛。如果黃俊儒知道 內情,原本擁有的一切美好物事,突然間消失得一乾二淨,那會不會太殘忍?所 以,思來想去,我決定三緘其口,不去做引爆別人幸福家庭的導火索。

說話間,不知不覺已過五點,黃俊儒看了看錶。

「不好意思,到點了,要去接女兒,」黃俊儒滿臉歉疚之色。「要不你等我 一會兒,我去幼兒園接接女兒,馬上返回。要是不嫌棄,晚上留家裡吃飯吧。」

「正好我要起身告辭,不如跟你一起走,去幼兒園看一眼多多,」我推脫道。

「吃飯就免了吧,下一次,你帶上詩芸,我帶上白穎,我們兩家好好聚個餐。」

「行,一言為定,」黃俊儒同我擊個掌。「多多在離小區不遠的幼兒園上學, 開車幾分鐘就到。我們下樓吧。」

來到幼兒園,大門口早聚集了一大堆接孩子的大人。我們等了五六分鐘,園 門緩緩打開。在幾個女老師帶領下,小朋友們歡笑著一涌而出,奔向自己的親人。

在孩子堆里,我一眼便認出黃楚韻身影,這小傢伙實在跟她媽王詩芸太像了。

只見她背著個hellokitty的卡通書包,白裡透紅的小臉蛋,一雙 水汪汪大眼睛,在人群中搜索什麼。

募地,發現了目標,小傢伙歡笑著小步跑出院門,一頭扎進黃俊儒懷裡。

「爸爸,爸爸——」多多撒嬌連連,聲音清脆可愛。「爸爸的懷抱好暖和, 多多今天晚上要和爸爸睡…」似乎發現我站在身邊,一直注視她,多多眼珠子骨 碌一轉,看向我這邊。

「這個怪叔叔是誰,幹嘛老看著人家?」多多腦袋瓜子一歪,瞪著一雙無辜 大眼睛。「爸爸,爸爸,快看怪叔叔。」

黃俊儒蹲下身,樓著女兒笑呵呵說:「多多,對叔叔可要講禮貌哦。他不是 怪叔叔,這位叔叔呀,可是媽媽的好朋友。媽媽托叔叔,給多多帶來了好禮物。」

多多聽了黃俊儒的話,又瞪著我看半天,才嬌滴滴地說:「叔叔對不起,多 多說錯了話,你要原諒多多。」然後脆生生地問:「媽咪讓叔叔給多多捎什麼禮 物來了呀,是hellokitty嗎?」

「是呀,多多——」我跟著蹲下身,握住多多肉鼓鼓的小手。「你媽咪可喜 歡你了,說多多最喜歡hellokitty,所以讓叔叔給你捎帶過來。叔叔 把hellokitty的洋娃娃,放在多多家了,多多回到家裡,就馬上能看 見。」

「謝謝叔叔——」多多說著,雙手摟住我脖子,「啵」地親我臉蛋一口。

「媽咪好嗎?叔叔回去見到媽咪,麻煩告訴媽咪,多多很想她。還有,爸爸 也很想她,讓她早點回家。」

小孩子真情流露,讓我鼻子一酸,胸中隱隱作痛,強顏歡笑說:「你媽咪可 好勒,她跟叔叔說了,很快回家跟多多,以及多多爸爸團聚。」

「謝謝叔叔,」多多說完,又親我臉蛋一口。「叔叔真好,媽咪隻身在外, 一個人很辛苦,叔叔要代多多好好照顧媽咪。到時候,多多一定會好好謝謝叔叔。」

「嗯,多多的話,叔叔記住了…」我轉身偷偷抹了一下眼睛,站起來對黃俊 儒道:「俊儒兄,你帶多多回家吧,咱們改日再聚。」

「好,改日再聚,」黃俊儒跟我握別。「左京兄,你慢走,再見——」

「再見!」我揮揮手。「多多,拜拜——」

「叔叔,拜拜——」多多說著揮揮手,露出兩個甜甜的酒窩。

(一百八十)

目送他們父女上車離去後,我原本傷感之心,愈發悽惶起來。不為其它,只 為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庭,妻子背叛了痴心守望的丈夫,母親傷害了天真可愛的 女兒。

「唉,王詩芸呀王詩芸,你愧對自己的老公和女兒。你女兒當我是你的朋友, 可是作為你的朋友,我為你深深感到羞愧,」我暗嘆一聲,心中惆悵。「這般寬 裕富實的家境,這般優秀帥氣的老公,這般美麗可愛的女兒——我不明白,你為 什麼你要紅杏出牆?我真替你老公和女兒鳴屈!」

當然,黃俊儒一家的不幸,還有我觸景生情,潸然淚下。然而,比起黃俊儒 來,我其實更應該為自己掉淚。若干年後,當翻開母親的私密日記,我才明白一 個道理。原來自己今天的眼淚,不僅僅是為黃俊儒而流,更多為自己而落。

如果起先還是懷疑和猜忌,正是母親這本私密日記,讓我心存的最後一絲美 好幻想,徹底破滅。眼看醜事敗露,在鐵證如山的事實面前,母親心知紙包不住 火,倍感內疚,索性對我避而不見。岳父大人怒火攻心,一氣之下,跟妻子斷絕 了父女關係,病倒在床。最後含恨而去。料理完老丈人的喪事,妻子整個人瘦了 一圈,某一天突然留書遠走他方,杳無音信。

留下的書信中,妻子寫到:老公,我走了,代我照顧好媽媽,不要找我。對 不起,我不配這樣稱唿你,可臨別我還是想叫你一聲老公…

其實,從那天晚上開始,我就知道自己釀下了惡果。只怪我不夠堅定,一時 心軟,以為可以瞞天過海…後來那一次,看在萱詩媽媽的面子上,我又選擇了妥 協和原諒,自此走上不歸路,一步一步深陷泥潭…

不知為什麼,某些時候,我都無法認清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我知道 終有一天,真相一定會浮出水面,自己沒有什麼好下場。可是我萬萬沒料到,收 局竟然如此慘痛!在你和媽媽面前,我已經沒臉沒皮,如果可能,我寧願代替爸 爸去死…

現在不用偽裝,不用狡辯,不用顛倒是非,我心底總算長舒了一口氣。為兩 個媽媽著想,更為你自己著想,我懇求你不要一時意氣,報復郝江化,這樣做實 在不值得。忘了我吧,如果有來生,希望佛祖保佑我們在石橋相遇。

看完妻子的書信,我連夜趕到郝家溝,找到正在縣城開會的郝江化。趁其不 備,我從郝江化身後連捅三刀,當即被保安現場抓獲。第二天,聞訊趕來的岳母, 見到母親上去就是一巴掌,並惡狠狠罵了一句:你這個無恥的女人,我沒有你這 個親家母!

岳母甩母親巴掌的情景,全看在我眼裡。那一刻,當悔痛的淚水,從母親眼 眶里冒出來時,一個聲音在我心底吶喊:媽,請收起你的眼淚,不要哭——因為 兒子從來就沒有怪你!

是的,我把全部怨恨,只加諸郝江化一人身上,哪怕用自己年輕的生命,換 他半截身子已入土的殘軀。所有事情後果,都必須由郝老頭子一人承擔。沒有郝 老頭子,母親不會一步步陷入慾望的漩渦,淪為他的專臠,供他驅使,任他差遣, 直至向妻子伸出魔手。

關於母親是一個什麼樣女人的命題,我的概念越來越模煳,最後還原為啟蒙 的餛飩狀態。這一刻,記憶變得很清晰,那是最溫暖的港灣。

當最強壯的那顆精子,遇到含羞欲放的卵子,它們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舞蹈, 緊緊糾纏在一起,翻滾撕咬,撕咬翻滾…於是,懵懂中,我的雛形誕生了。十月 懷胎,一朝分娩,從子宮出發,彷徨過陰道,我唿吸到了人世間第一口新鮮空氣。

我的小耳朵一緊,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嬰兒啼叫,然後被一雙柔軟的手高高 托舉。我想看清誰那麼討厭,於是努力掙開雙眸,映入眼帘是一張比天使還動人 的面容。她靜靜地躺著,表情恬淡而安寧,幾絲凌亂的鬢髮,搭在汗涔涔的額頭 上。透過略顯疲倦的面容,我能深深感覺到分娩給她帶來的疼痛。可是,無一例 外,在她臉上,我看到了永遠春天般的微笑。

她就是母親,永遠的故鄉,美麗的疼痛,燦爛的憂傷。

正如一首詩中所寫:她行過雲水湖畔,給世人留下一個嬌小的背影。她芳華 絕代的容顏,是隔絕紅塵的一個清夢。緣來了,就來了;緣去了,就去了。如同 她純凈而溫婉的笑容,只輕輕一個回眸,便教人間白了頭她像母親,更像妻子, 像所有被你一生鍾愛的女人。

(一百八十一)

人一旦忙起來,時間過得很快。大年三十下午,天色驟變,陰雲密布,颳起 凜冽刺骨的北風。挨到傍晚時分,鵝毛大的雪花,紛紛揚揚飄灑下來。

這是入冬以來第七場大雪。在街頭路燈照耀之下,漫天飛舞,你追我趕。像 遠行者一個永遠醒不來的夢,迷茫而絢爛,輕佻卻多姿。

我推開二樓過道窗戶,點上香煙,長長地吸了一口。然後吐出一圈煙霧,凝 視著它裊裊上升。卻很快被風吹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就是我們的生活,想抓住點什麼,到頭來卻空無一物。

「京京——」

身後響起一個親切的聲音,回頭望去,岳母笑盈盈走過來。只見她穿著一件 大紅色唐裝,修腿直筒黑色長褲配高跟鞋,頭髮梳成性感髮髻,既顯喜慶貴氣, 更顯端莊迷人。

「…媽,」我咧嘴笑笑。趁她沒注意,趕緊把煙頭扔下窗戶。

岳母拍我後背一下,嗔說:「你個滑頭,媽早看見了。」接著道:「偶爾抽 一下,可別上癮。」

我摸摸腦瓜,點頭道:「媽,什麼都躲不過您老的火眼金睛。」

「哼,那當然!」岳母拍拍胸脯,「你媽我縱橫政壇二十多年,早練就一副 雪亮眼睛。你個滑頭,以後敢搞些小動作,可要特別注意了。」

「媽,瞧你把兒子說得…我可是從不搞小動作之人…」我撇撇嘴巴,眼珠子 骨碌一轉,鎖定在岳母挺拔的酥胸上,心頭怦然直動。「我只會從身後摟住媽, 把她緊緊擁在懷裡…」說著,情不自禁伸出雙手,環住岳母細腰。

「媽,讓我靜靜地抱您一下吧,」我伏在岳母耳邊,呢喃細語。「兒子想您 了…

岳母臉上浮現一絲紅暈,稍縱即逝。她理了理鬢角,雙手輕輕覆在我手背上。

「下好大雪——」岳母看向窗外。「瑞雪兆豐年,今年又是一大豐收之年!」

我嗅著岳母的鬢髮,問道:「媽,過年了,有什麼願望?」

「媽的願望,當然是希望我們全家平平安安,永遠健康快樂!」岳母說完, 抬起下巴,朝我甜甜一笑。「你呢,什麼願望。」

「我的願望嘛,自然是希望媽青春永駐,開開心心,」我如數家珍。「這樣 我們就永遠不會分開,我就能和穎穎永遠孝敬媽媽了…」

「你個傻瓜,世上哪有永遠,」岳母戳戳我腦門。「你白爸爸和穎穎,在客 廳收看春節聯歡晚會,別讓他倆等久,咱們回去吧。」

我心知肚明,岳母是怕抱久了,被看見不好。於是,送開手,倆人一起朝樓 下走去。眼見到樓梯拐角處,我冷不丁一把握住岳母的手,拉入懷裡迅速親一口。

然後丟下她,「噔噔噔」跑下樓梯。

「老公,上去那麼大會兒,幹嘛呀,」妻子嬌滴滴地喊。「快陪我和爸爸看 聯歡晚會,坐我身邊來。」

我笑嘻嘻地衝上去,心臟兀自「噗通」直跳。剛才那一吻,我蓄謀已久,如 今奸計得逞,敢不樂死。

「爸——」我怯怯地叫一聲,挨妻子坐下。她馬上把一雙玉足架到我腿上, 壞笑著說:「老公,你給揉揉,暖和暖和。」我二話不說,把妻子一雙腳摟入懷 里,用大衣裹住。

「暖和吧,老婆,」我笑說。

妻子「嗯」一聲,撅著小嘴說:「老公,要親親。」

剛要動口,老丈人扭頭瞅我倆一眼,板起臉訓斥道:「當你爸空氣啊!你們 小倆口秀恩愛,回房裡去。別在我眼前,礙手礙腳!」說完,抿口茶,繼續專心 看節目。

妻子咂咂舌,惡作劇似的竄到老丈人身後,一把跳到他背上,蒙住他眼睛, 咯咯嬌笑。老丈人生怕妻子摔倒,趕緊反手按住她後背,同時彎腰,以免滑落。

老丈人一向疼妻子,對她寵愛有加。他們父女情深,由此可見一斑。

(一百八十二)

岳母這時從樓梯下來,見他們父女鬧成一團,沒好氣地說:「穎穎,你個鬼 丫頭!你爸爸不辛苦麼,還不趕緊從他身上下來!」說完,眼光朝我這邊一掃, 又馬上移開。

「下來,鬼丫頭,叫人不省心!」岳母輕拍一下妻子俏臀,威脅道。「再不 下來,我拿雞毛毯子抽你屁股了。」

「媽媽饒命…」妻子連連躲閃。「老公,快救人家——」銀鈴笑著撲過來, 藏到我背後。

「媽,你要是把我屁股打腫,我就整天賴在你女婿身上。讓他背我走路吃飯, 看你心不心疼女婿,哼!」妻子調皮地眨眨眼睛。

岳母瞪妻子一眼,回她道:「你自個老公,還輪不到媽心疼,愛咋地咋地。」

然後又瞪我一眼,命令道:「京京,給媽讓開,非抽她屁股開花不可!」

我心想:完了,這下惹怒丈母娘,吃不了兜著走。正吃吃發笑,左右為難, 不料母親一個應急電話,救妻子於水深火熱之坑。

「親家母,除夕團圓夜,喜樂融融美,萱詩提前給您和親家公拜年啦——」

母親出口成章,娓娓道來。「祝您和親家公過大年,行大運!夫妻恩愛,兒 孫滿堂,闔家幸福,萬事如意!」

岳母盈盈一笑,朗聲對拜道:「親家母,你是腹有詩書氣自華,叫佳慧好生 敬佩!謝謝您第一個給我和行健拜大年!在此,我和行健,也向你拜大年。祝您 花開富貴,子嗣綿延,身體安康,幸福萬年長!」

「親家母,謝謝您!您也是第一個給萱詩電話拜年,」母親朗笑。「請轉告 親家公一聲,大年初二,萱詩和江化定登門造訪,給二老拜大年!」

聽母親這話,我心咯噔一沉,暗想:怕什麼來什麼,只能硬起頭皮接待郝老 頭子了。

「一定一定,我和行健洒掃門庭,恭迎貴客,」岳母笑說。

倆人接著聊幾句後,便互道再見。妻子剛要搶著給母親拜年,岳母已掛了電 話,害得她小嘴巴撅老高。

老丈人從洗手間轉出來,眉頭一皺問道:「萱詩電話里說什麼來著?大年初 三,她要帶那個糟老頭來咱家拜年?」

「可不是嘛,電話里,她是這樣說,」岳母沉吟。「大年三十,孩子們都在, 你別糟老頭糟老頭叫,被人聽見多不好。」

「是呀,爸爸。我婆婆聽到,會很傷心呢,」妻子附和。

「她來來就算了,幹嘛帶著這麼個東西。哼,也不知道她哪裡出問題,愛上 這麼個東西,丟盡我和軒宇的老臉。要是軒宇健在,不把這麼個東西打死,就會 被她活活氣死!」老丈人憤憤不平地說,滿臉不悅之色。「還傷心呢,那是你婆 婆自找!看在我女婿的份上,她是你婆婆,那麼個東西,可不是你公公!白穎, 你給我記住,左軒宇才是你這輩子唯一的公公。跟那麼個東西,你最好劃清界限, 保持距離。別生完孩子沒事做,老往你婆婆家跑,小心沾上晦氣!」

老丈人一席話,說到我心坎里,真他媽解恨!特別是最後那句話,擲地有聲, 鏗鏘有力。然而,就這麼一句無心之言,聽到妻子耳朵里,卻一語雙關,戳中要 害。她馬上想起了什麼,臉色一紅,神色非常不自然。

「爸,你說什麼呀。什麼這麼個東西,那麼個東西,我都聽不懂你說什麼,」

妻子嘀咕。「我婆婆來電話,要我去陪陪她,作為兒媳婦,難道拒絕她老人 家?

我不是三歲小孩兒,什麼好什麼壞,自己能分辯,用不著你老人家提醒。「

「瞧這丫頭,跟打雞血似的,竟然跟她爸這樣說話,」岳母出言教訓。「你 婆婆要你陪?她有郝江化這麼個好老公陪著,什麼時候孤單寂寞了,要你去陪她?

你有大把時間,幹嘛不多陪陪你的爸爸媽媽?我和你爸爸,打小把你捧在手 心,當公主一般疼愛,何曾讓你受過丁點委屈?你媽對你怎樣,我就不多說了。 單說你爸,你可是他的心頭肉,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飛了,說得一點都 不過分。現在你長大成家,竟然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不是傷我們父母心麼? 真是豈有此理!「

「佳慧,說什麼呢!」老丈人噼頭一句,蓋住岳母的話。「說這些幹嘛,要 懂得適可而止啊。」

「媽,我沒有忤逆爸爸的意思,我就是覺得他說話不對而已,」妻子眼圈一 紅。「你們的恩情,女兒一輩子銘刻在心,時刻不敢忘記。」話沒說完,早已眼 淚婆娑,嚶嚶抽泣。

「好了,丫頭,」老丈人大手摟住妻子,憐愛地替她擦去眼角淚水。「爸媽 沒有怪你意思,說一百道一千,全是為你好。大過年哭鼻子,可不吉利哦,快收 住眼淚。」說完頓了頓,對我使個眼色。

我明白老丈人意思,讓我逗一下妻子。於是裝成大猩猩模樣,步履蹣跚地挪 到妻子跟前,牽起她白凈小手,尖嘴說道:「美人卷珠簾,深坐蹙峨眉。但見淚 痕濕,不知心恨誰!我是山大王,誰敢讓我的美人受傷!我要把她帶到山洞裡去, 做我的壓寨夫人…」

妻子不由破涕一笑,嬌嗔:「你懷死了,臭猩猩,我才不給你做壓寨夫人!」

「不給猴子做夫人,那今晚給我做夫人吧。」我一把抱起妻子,向樓梯奔去, 哈哈大笑。「早睡早起,明兒一大早起來,給爸爸媽媽拜大年!」

「等一下,老公。」妻子捶我一把,咯咯嬌笑。「你不守歲了呀?」

「守呀,誰說不守!」我眼珠子一轉,朝岳母眨眨眼睛,意味深長地說: 「在床上,咱們一樣守歲——」然後「噔噔噔」,幾步跑上樓梯,留下一路歡聲 笑語。

(一百八十三)

大年初二,首都國際機場接機口,PM10:30。喧鬧聲響起,一股人流 從裡面湧出來。在形形色色的善男信女中,我一眼便找到母親。

她如雲的髮髻,精緻的五官,秀氣的脖頸上戴著副閃閃發光的鑽石項鍊。雙 腿修長,細腰寬臀,身形筆直,酥胸挺拔。內穿一身量裁得體的中式套裙,黑色 保暖絲襪配同色高跟鞋,外罩一件深咖啡色禦寒大衣。右手挎個香奈兒包包,左 手挽著郝江化胳膊,偎依在他身邊,邊走邊親昵地交談。

郝江化身高不足1米68,臉如刀削,面色黑黃,幾乎矮母親一個頭。只見 他西裝革履,步子穩健,嘴裡叼只金黃色煙斗,胳膊幾乎貼緊母親右胸,蹭來蹭 去。

我本以為已經釋懷,可看到這一幕情景,內心不可名狀地升起濃濃醋意。

「媽——」強顏一笑,我踮起腳尖,朝他倆揮揮手。

母親看到我,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興高采烈地叫了聲京京,揮幾下手。

我幾步迎上去,說聲「媽,過年好」,跟她來一個久別重逢的熱烈擁抱。也 許是那股子醋意使然,我不懷好意地把手放在母親俏臀上,輕輕地抓一下,迅速 鬆開。

偷眼看母親反應,她絲毫不以為憷,臉上兀自掛著盈盈的笑。

「左京,過年好,大吉大利。」一旁的郝江化,伸開雙手,要跟我擁抱。

「郝叔叔,過年好。」我轉過身,臉上露出一絲虛偽的笑,勉強抱一下他。

從託運處領了兩個沉甸甸的大行李箱,我和郝江化一人一個,裝上白色越野 凱迪拉克。我開車,母親陪同郝江化坐到後排。一上車,就聽她美滋滋地說「好 厚的雪,真是難得一見,好想來一場雪仗」,一副童心未泯的模樣。

「好呀,好呀,我陪你打,」郝江化一個勁兒點頭。

母親莞爾一笑,欣喜地問:「京京,要打一場雪仗嗎?」

我聳聳肩膀,回一句隨便啊,反正你喜歡就行。母親說那好呀,上親家母家 拜完年,拉上穎穎以及親家公親家母,在他們家別墅小院子裡來一場。郝江化笑 嘻嘻地問怎麼分組呀,母親回他道我們巾幗組對抗你們鬚眉組。

「嘿嘿,老婆,那到時我可不會心疼你,」郝江化壞壞地說。

「哼,儘管放馬過來,千萬別手軟,」母親撅起嘴巴。「別大男人心態作祟, 指不定被我們打得落花流水呢。」

郝江化這頭蠢豬,真要打起來,面對三個如花似玉的嬌妻,誰下得了手。估 計只有這頭蠢豬,不懂「憐香惜玉」四個字為何物。不過話說回來,我肯定專揀 母親打,瞄準她屁股和胸脯扔雪球,發泄心中恨意。岳父對母親不滿意,估計也 專揀她打。至於郝江化會否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對妻子下手,我只能睜一 隻眼閉一隻眼,邊走邊看了。

(一百八十四)

車子剛到院子大門口,岳母和妻子便從屋裡款步迎出來,臉上掛滿笑容。

「親家母親家公,總算把你倆盼來了,快快屋裡請——」岳母拉住母親手, 倆人親如姐妹般。「自打得知你們要來,我是早也盼,晚也盼。可不,萱詩,你 把我想死了。」

「佳慧姐,我也想死你了,」母親抱住岳母。「我和江化給你拜大年,祝你 官運亨通,青雲直上,青春永駐,心想事成!」

「心領心領,快快屋裡請,」岳母笑容可掬。

「媽,郝爸爸——」妻子儀態萬方,端莊地行了個禮。「兒媳給二老拜大年, 祝二老身體健康,吉祥如意,夫妻恩愛,幸福久久!」

母親把妻子擁進懷裡,憐愛地說:「好孩子,媽媽祝你長命富貴,事業有成, 永遠美麗,永遠幸福!」接著從懷裡掏出兩個厚厚的紅包,分別塞到我和妻子手 里,寄語道:「京京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穎穎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們小倆 口要夫唱婦隨,恩愛有加,白頭偕老,幸福萬年長!」

寒暄完畢,一行五人歡笑著進入別墅正廳。只見老丈人坐在沙發上,正在跟 幾個同僚喝茶聊天。屋子裡張燈結彩,門框和柱子上都貼有春聯,喜慶十足。兩 個幫傭阿姨忙著準備午宴,廚房裡飄出餃子肉香,熱氣騰騰。置身其中,立馬感 受到濃濃的年味。

看到母親她倆,岳父起身招唿一句「來了呀,親家母——過年好」,便撂倒 旁邊不再搭理。其他客人,甫一見母親,立即被她傾國容色折服,紛紛起身拜年。

母親滿面春風,一一跟他們握手,說上幾句吉祥如意的話。然後轉到老丈人 跟前,嬌滴滴地說:「行健大哥,妹子給您拜大年!祝你前程錦繡,仕途平坦, 心想事成,萬事如意!」說完,伸出纖纖素手。

老丈人不好拒絕,只得一把握住母親的手,客氣萬分地說:「謝謝你來給我 拜大年,感激不盡!新年新氣象,萬象更新,我也祝你有一個更好的精神樣貌, 越活越年輕,越活越漂亮!」

郝江化趁機湊上去,諂笑著說:「行健老哥哥,你我別來無恙。小弟給您拜 大年,祝您官運亨通,大富大貴,越活越精神,越活越有彩!」

「哪裡哪裡,老弟折煞我也!」老丈人故作熱情之態。「聽聞老弟即將出任 副縣長一職,可喜可賀。值此新年之際,我也祝老弟仕途一帆風順,摶扶搖而上 九萬里啊——」

論起年齡來,老丈人還大郝江化幾個月,故稱他老弟。不料,他即將榮膺副 縣長的消息不脛而走,竟然傳到相隔萬里的老丈人耳里。

「九品芝麻官而已,跟老哥哥比起來差遠了!」郝江化受寵若驚,一把握住 老丈人手。「小弟不才,以後還望老哥哥多多照顧,提攜提攜。聽聞老哥哥為人 風雅,腹藏經綸,喜歡收藏書畫名作,青瓷古董。我和內人四處打聽,托朋友搜 得唐三彩玉碗一對、清代鄭板橋真跡一幅、羊脂玉凈瓶一個,經特意獻與老哥哥, 望勿嫌棄。」

稍有歷史常識之人都懂,郝江化所說三樣物品,件件價值不菲。他出手之闊 綽,令在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老丈人跟著猛吸一口冷氣,心想 「好傢夥,我朝思暮想的寶貝,不料被你達成心愿」,原本繃緊的臉,漸漸柔和。

遲疑一下,握住郝江化的手,笑呵呵地說你們夫妻一團心意,老朽要是不領 受這份厚禮,豈不太煞風景!以後常來常往,常來常往。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郝江化抓住老丈人愛好收藏古董名畫之缺點,迅速把 倆人僵硬的關係破冰。不僅讓他對自己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變,而且為以 後求人辦事鋪平道路,可謂一箭雙鵰。

「郝老頭子果然老奸巨猾,要是讓他讀點書,豈非要猴子翻天、大鬧天宮?」

我暗想。「不過,憑他一副貪財好色之相,怎突然捨得送人如此厚禮?背後 肯定有高人指點…」瞅一眼笑盈盈的母親,腦中靈光一閃,明白過來。「這個高 人,八九不離十,乃母親無疑。」

「飯菜已好,親家公,親家母,以及諸位貴客,快請入席吧,」岳母朗聲道。

「大夥邊吃邊聊,當自個家裡一樣,不要客氣。」

「江化老弟,請座——」老丈人拱手相邀。「萱詩妹子,你也不要見外。」

(一百八十五)

不表餘下事情,單說拖到掌燈時分,母親等辭別老丈人,回到我和妻子的愛 巢。一進屋,我箭步衝進洗手間,扒下皮帶,「嘩嘩」尿起來。

「靠,憋壞老子了——」我抖抖老二,穿上褲子。

從裡面出來,只見母親懷抱翔翔,輕輕哄著,踱來踱去。郝江化懷抱靜靜, 坐在沙發上,滿臉酒氣。妻子泡上兩杯大紅袍,笑盈盈端到茶几上,說一句「爸, 媽,您二老喝茶」後,從郝江化懷裡接過翔翔。

「什麼茶呀,」郝江化端起茶杯,吹了吹。

「大紅袍,我媽從家裡拿來。」妻子順一順大衣後擺,在他身旁坐下。「說 是茶中極品,給我們小倆口喝,可左京和我都不愛喝茶。爸喜歡喝茶,我本打算 給爸親自送去。可不湊巧,你和媽媽來了,正好順手捎回家,就當我們小倆口孝 敬。」

前天晚上,老丈人還教訓妻子,鄭重其事地告訴她,左軒宇是她唯一的公公。

不料妻子左耳進,右耳出。還變本加厲去掉姓氏,直接改口叫起了爸。那個 輕言細語的溫柔勁,似乎郝江化才是她親爸。直聽得我那個酸熘熘,恨從心頭起, 暗道:誰說我不喜歡喝茶?為了討郝老頭子開心,你倒孝順乖張,胳膊肘往外拐!

「呵呵,媳婦盛情難卻,那爸爸不客氣收下啦,」郝江化咧嘴一笑。「這次 北京之行,我和你媽,也專程給你…還有京京,帶來了禮物。」說完離開沙發, 從行李箱裡拿出一本房產證,以及一串亮晶晶的鑰匙。

「長沙有個搞房地產開發的鐵哥們,年底送給我一套田園別墅,我和你媽都 很喜歡。北京這幾年,不是霧霾越來越厲害嘛,嚴重影響身體健康,尤其對小孩 成長不好。於是,我和你媽估摸著,又買了一套送給你們小倆口,補作結婚禮物。」

郝江化邊說,邊把房產證和鑰匙塞到妻子手中。「希望你們小倆口和愛美滿, 白頭偕老!」

要麼不出手,一出手就贈送一套田園別墅,差點讓我噴出鼻血!加之郝江化 一番肺腑之言,拳拳為我和妻子著想。一時間,我竟然忘記「奪母之仇」,反而 升起一絲羞愧之意。

「他待我一番赤誠,我卻背後說壞話、動刀子,實乃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 慚愧慚愧,」我暗暗想道。

其實,當時之所以作如斯想,還是因為郝江化太會演戲,蒙蔽了我雙眼。後 來總算明白,他之所以送別墅,無非是為了妻子。如果妻子住得離他近,那麼更 加方便倆人幽會。這也是母親的主意:一來可以讓我麻痹大意,放鬆警惕;二來 距離近,可以「夜晚來,天明去」,幽會更加便捷;三來妻子已是郝江化的女人, 送她別墅可讓妻子更加忠心。

「爸——」妻子眼眶有點濕潤,極力推卻。「你和媽送這麼貴重的禮物,我 們小倆口怎能收…」

郝江化握住妻子小手,語重心長地說:「爸媽的一點小小心意,萬勿推辭。

一家人,本不分彼此,你要是不肯收,就當爸媽外人了。「

母親笑吟吟道:「收下來吧,穎穎,不要辜負我和你爸的一團心意。話說回 來,北京空氣污染越來越嚴重,為了倆個孫兒健康成長,我和你爸很希望你小倆 口搬到長沙定居。何況,長沙原本是京京的故鄉,有一份故土之情在裡面。再說, 搬到長沙,我們兩家距離近,走動起來更方便。一舉三得的好事,你和京京就不 要推辭了。」

母親言之有理,句句說到我心坎上。其實,隨著一雙兒女出世,我不能眼睜 睜看他姐弟倆唿吸著霧霾長大,早有遷居之意。只是因為考慮宜居城市,一時忙 起來,還沒來得及跟妻子說而已。畢竟工作丟了還可以找,一家人的健康才最重 要。

「收下來吧,老婆…」我假意咳嗽一聲。「媽說得對,北京大氣污染嚴重, 不適合小孩成長,我們早晚要搬家。」

妻子看我一眼,點點頭,甜甜地說:「既然老公作主,那我就代他收下,謝 謝爸爸媽媽的疼愛——」

「謝什麼,爸媽不疼你,也要疼咱兩個大孫子呢,」郝江化摸摸妻子秀髮。

「來,咱家寶貝,讓爺爺抱一下。」說完,伸手緊貼妻子胸脯,從她懷裡抱 過孩子。

這個小動作,看似無心,實則有意。換成往時,必然使我怒火攻心,可現在 卻無動於衷。真應了古輩那句話,叫做「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一百八十六)

「對了,說起話來,我都煳塗了,」妻子一拍腦門。「爸媽,你們倆累一天 了,早點洗完澡,上床休息吧。」起身走向臥室,回頭說道:「我給你倆拿乾淨 的毛巾、浴巾、睡袍以及牙刷。老公,你去爸媽房間,把浴室的熱水器打開。另 外,先把浴缸沖一遍,再放水。試一下水溫,不要太熱,也不要太冷。四十五度 左右最適宜,用溫度計測量一下。」

我操!敢情這會兒,我和妻子成了郝江化的老媽子,要服侍他和母親一起洗 鴛鴦浴。不過,誰叫咱是主,郝江化是客呢。況且,我們小倆口剛剛受了他大禮, 豈能轉眼不認人!

「老媽子就老媽子吧,就讓他享受一回,下不為例哦——」我暗自一想,拔 腿走進次臥。「真是怪事,居然要服侍郝江化同我媽洗鴛鴦浴,被我爸知道兒子 如此不孝,豈不要傷心而死?幸好我爸早走一步,不然我罪不可恕啊。」

調好洗澡水,從盥洗室出來,我對母親喊道:「媽,水放好了,你和…」轉 念一想,不太對味兒,於是硬生生把「郝叔叔洗澡吧」吞進肚子,改成「你和郝 叔叔誰先洗」。

「讓你郝叔叔先洗,」母親朗聲。「老郝,京京已給你放好洗澡水,娃兒交 給我,你先進去洗吧。」

郝江化把小孩交給母親,說一聲「乖乖,聽奶奶話哦」,笑呵呵走向次臥。

「爸,你和媽的毛巾、浴巾,我給你們放在櫃檯,睡袍擱在臥室床上。」妻 子跟郝江化交待。「你和媽先洗澡吧,洗完吃點水果,我再給你們把床鋪整理整 理。」然後理一下鬢髮,小快步走出次臥,拉上房門。

我從母親懷裡接過靜靜,有意用手背蹭一下她鼓脹胸脯,姑且效法郝江化, 算作「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原本這也沒什麼,母親並不為憷。不料色 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隨後,趁母親湊過來逗靜靜玩時,我竟然用又胳膊肘蹭 一下她胸脯。

這一下,或許因為緊張緣故,動作太過明顯。所謂的輕輕一「蹭」,半路上 竟然演變成「肘擊」。就像撞在一團柔軟海綿上,我的胳膊肘,立馬感受到一股 子韌性十足的小小彈力。

如此一來,母親就算想欲蓋彌彰,都無法假裝全沒事兒。我自跟著傻了眼, 耷拉個腦袋,心「噗通噗通」直跳。有一句話叫「不作死就不會死」,我暗嘆一 聲,做好挨訓準備。

「京京…」母親開口叫我,話語中夾帶著絲絲威嚴。

不得已,我抬起頭,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看向母親。她臉色紅潤,嘴角 微微上揚,一雙秋水般明亮雙眸,含嗔帶怒。

我不禁一哆嗦,囁嚅著說:「媽…剛才…沒小心…你不要生氣…」

「別自責了——」母親扭轉頭,欲言又止。「…媽能理解,並沒怪你意思。

只是…你都娶妻生子了,做起事來卻還毛手毛腳。幸好沒被他們看到,不然 還以為我們母子不倫不類,做出不幹凈之事。「理了理鬢髮,回頭看我一眼,柔 聲輕問:」你戀母嚴重嗎?「

我一時語塞,臉紅脖子粗,憋半天才吐出一個「什麼」,裝起了煳塗。從母 親嘴裡蹦出這麼個問題,實在出乎意料,聽上去匪夷所思。戀母情結,不應該是 母子之間可以隨便討論的話題,以母親一貫純良秉性,這話問得過於唐突。還有, 母親看我的眼神,感覺很奇怪。

當然,後來看到母親的私密日記,我才徹底搞明白她眼裡包含深意。其實, 在郝江化調教下,母親早已脫胎換骨。此時,她已根本拋開廉恥,不在意跟我發 生點什麼。唯一讓母親不能確定,便是我是否情願。她之所以問戀母嚴重不,只 是想試探一下我的想法。如果當初我向她坦白,那麼母親一定會付諸實踐,幫我 達成心愿。

「不說算了…」見我支吾半天,母親臉一紅,背轉身。

妻子解完手,回到客廳,對母親說道:「媽,我來抱翔翔,你休息一下吧。」

「不用,我不累,」母親莞爾一笑。「家裡有沒有酸梅,這會兒特想吃。」

「嘻嘻,酸兒辣女,」妻子指指母親肚子。「媽,你這一胎,懷得肯定是個 寶貝兒子。」

我有點雲里霧裡,怔怔得瞧向母親肚子,摸著腦瓜說:「老婆,你說啥呢, 聽得我不明不白。」

(一百八十七)

妻子「噗嗤」一笑,撅起小嘴說:「你還不知道唄,媽已經懷上小寶寶。」

這一下,我張大嘴巴,驚詫不已,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母親平坦小腹。

「不會吧,這麼快又懷上了?」我將信將疑。

「醫院確診過了,剛懷上沒多久,」母親笑盈盈地揉揉小腹。「有酸梅嗎, 穎穎?」

「對不起,媽,我忘記買了。」妻子嘴角露出一絲歉疚,接著吩咐我道: 「老公,你去超市買點新鮮酸梅,還有蘋果醋飲料、櫻桃、核桃果仁之類的物品。

快去快回,媽等著吃呢。「

我答應一聲,也沒多想,拔腿出了門,「咚咚咚」跑下樓梯。

「奶奶個熊,什麼個效率,一年一胎啊,跟生育機器似的,」我一路上罵咧 咧。「岳母壓根沒說錯,在郝老頭子眼裡,我媽就是一台他專用的生育機器。」

小區大門口左拐百米遠,有一家大型生活超市,走過去大概十來分鐘。買完 所需物品,我正要離開,接到妻子電話。說讓再買些蔬菜肉類物品,明兒在家做 大餐。於是,我存好物品,重新進入超市。過沒多久,妻子又打來電話,讓我多 買些新鮮水果。我問她家裡不是還有水果,幹嘛一次性買那麼多。妻子遲疑一下, 慢吞吞地說反正買來是了,放冰箱裡不會壞掉。稍稍停頓,接著說再買些BAB Y衛生棉,要護舒寶牌子。

這樣一頓折騰,買完所有物品,差不多用了個把小時。回到家,我氣喘如牛, 連喝兩杯水。

郝江化已洗完澡,穿著一件真絲呢絨睡袍,坐在客廳沙發上,喝茶看電視。

妻子在次臥整理床鋪,只見她跪趴著,一手支撐身子,一手平整床單,不停 地挪動屁股。浴室里傳來「嘩嘩」的流水聲,想必母親在洗澡。

我擦擦嘴巴,悄悄靠近妻子,從身後一把摟住,嚇得她花容失色。

「別鬧了——」妻子嗔我一眼,咯咯嬌笑。「滿身臭汗,快去洗洗。」

「好呀,一起洗,」我輕薄地嗅著妻子耳鬢。「鴛鴦浴,好不好?」

妻子理理鬢髮,羞澀地說:「不要,爸媽在呢。」

「這樣才有情趣啥,」我咬一口妻子耳朵。「頭髮上面怎麼有水漬…」

「…有嗎?」妻子抖一下身子,狐疑地問。然後順手摸一把鬢髮,看了看。

「沒有呀,哪來水漬…」

「摸上去有點濕,好像剛沾了水,」我揉揉妻子秀髮。

妻子沒好氣地說:「哼,是你手濕吧——要摟到什麼時候,還不放開,好多 事等我做。」說完,輕輕推開我,爬下床。

「我把酸梅洗一下,切幾樣水果,端給爸媽吃,」妻子回頭望我一眼,拋個 秋波。「老公,你先去洗澡,要乖乖哦。」

我投個飛吻,跟隨妻子出來。目送她進入廚房,才走進主臥,關上門。放好 水,幾下脫光衣服,我坐入浴缸,舒服地眯上眼睛…

從客廳隱隱傳來母親和妻子的歡聲笑語,聽在我耳里,卻不甚清楚。還有郝 江化的喧譁聲,唧唧歪歪,喋喋不休…

半個小時候後,我洗完澡,穿上睡袍,來到客廳。只見郝江化坐在沙發上, 雙手攤開,翹起二郎腿。他的左手邊是母親,穿著紫色睡袍,髮髻上別把梳子。

右手邊是妻子,大衣脫下來,露出白色羊毛高領紗,緊身牛仔褲把雙腿襯得 愈發修長。三人邊看電視邊吃水果,正聊得起勁,相互不時會心一笑。

「老公,洗完啦,」妻子招招手。「快來吃水果。」

我咧嘴一笑,坐到妻子左手邊,順勢環住她細腰。郝江化朝我點點頭,放下 二郎腿,靠到沙發上。

「兩個娃呢,」我拿起一顆櫻桃,塞入嘴裡。

「娃兒睡了,」妻子回道,拍拍手。「老公,我去洗澡,你陪一下爸媽。」

然後起身,扭著俏臀,向主臥走去。

「萱詩,我們早點睡吧,」郝江化脫口說。

母親點點頭,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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